“社稷必然重要。”萧彦缓声说:“可子卿也重要,儿子心里除了他,实难装下别人。”
萧琮叹声,“祖宗礼法,我已言明甚多,你却依旧如此执拗,子卿这孩子,不论品行、能力、样貌皆属上乘,若为女子,我自是满心欢喜,可是儿啊,他纵有万般好,终究是男儿身,你们可以成至交好友,亦可结为异姓兄弟,甚至往差辈儿上去,我可收其为义子,你何必非要执着于此?”
“爹知道,若没有子卿,早就没有我现在。”萧彦在暖阳下说的平静,“齐州那次得以生还,多亏子卿的师伯,于恩情,我欠他们的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于私情,子卿是我生死弥留之际的灯塔,更是精神支柱,永难相忘。”
“我寻他多年,好不容易寻见带来京城,又经历诸多磨难,早就心生爱慕,然而,当初他却百般不愿,总是逃避,除此之外还要面对皇上赐婚,儿子那时候很痛苦,后来,我死缠烂打终于追得子卿同意,我又觉得,我是世间最幸福之人。”
“子卿不论是男是女,我认得是他这个人,我敬他,爱他,所以,我没办法只当他是普通好友,即便到老,我还是今日这般话,此生非陆子卿不可。”
萧琮年迈,注意力不能完全集中,半眯着眼反应半晌,慢慢抬臂,萧彦躬身过去将人扶起来坐进靠椅。
人老了,沉在暖阳里就容易犯困,萧琮沉吟少许,缓慢地说:“爹是劝不动你了,退一万步讲,你和子卿始终不能有孩子,你喜欢他可以放在心里,然而,你如今贵为皇上,以后江山传给谁?”
萧彦的神色放松一瞬,说:“儿子来,就是想和爹商量此事,我想在宗族里择一位继承人,接替萧氏皇位。”
萧琮闻言,眼皮撑开了些,提起两分精神,“宗族择继承人?我怎么觉着你有点多此一举,明明可以自行解决之事,非要绕远路,宗族里,你那几个堂兄弟有谁能胜任?况且,还得通过朝臣认可,并非你想选谁就是谁。”
“这个是自然。”萧彦看着他,说:“堂兄弟守好边疆即可,我打算从侄子里选一位。”
萧琮迎上他的目光,“你是有人选了?”
萧彦“嗯”一声,“我觉得瑾儿最为勤奋,仁贤德厚,又赤诚忠勇,是一众孩子的楷模。”
萧琮思量着说:“瑾儿倒是可以,只是除朝臣外,还有一个问题,当年你的情况不同,先帝病逝仓促,且朝臣没让你以陈氏正统的身份继位。”
“而今,再来一次同样之事,你要于宗族里择储君人选,势必得过礼制,言下之意,瑾儿得过继到你名下,成为你的儿子,百年之后,历史遗迹上,萧瑾与萧铎不再是父子,就算萧良没有异议,可你堂哥萧铎呢?他能同意?”
“他又不止瑾儿一个孩子。”萧彦说:“萧暮今年都十三了,连最小的女儿萧羽也快满十岁,还有他几房庶出的孩子,不差瑾儿一个。”
“话是这么说。”萧琮讲,“可瑾儿是萧铎第一个孩子,萧暮和萧羽虽是正房所出,但终比不得嫡长子,而且瑾儿培养的很好,他舍得?”
萧彦拧眉,“我再找他商量。”
萧琮浑身晒的暖洋洋,不再回答他这句,半眯着眼说:“把书拿起来,后面一段读给我听。”
石桌上的书翻开压着,萧彦顺手拿起来扫一眼内容正要读,却发现是自己看过那本“奇闻异事录”的内容,随即看了眼封面,果真是。
他有些意外,看着萧琮,问:“爹什么时候喜欢看这种书了,而且与儿子看的是同一本。”
萧琮反应迟钝,隔了须臾才应声,“当年,子卿一去就是七年,回来不到两日又走了,如今时隔再四年,只能从这些书里看看他的消息,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他,以前你没回来的时候,有苏乘义陪我解闷儿,欢声笑语让我多精神了几年,活到现在已经没有什么遗憾,剩下的时光,就想看看子卿那孩子。”
“他这半生过的不易,可也磨练出常人所不及的意志和能力,若按他自己的意愿走得路数,跟随他师伯潜心修行,以后必成大器,奈何陷入你这红尘之中,还要好长一段路要走啊。”
萧彦在微风里沉默,与其说陆子卿是拖累自己影响江山之人,不如说自己才是那个拖累他成大道的祸首,可即便如此,那心里也不想违心的放弃,没有陆子卿的世界,实难想象有多痛。
自从萧彦继位成立新朝,萧氏一族的几个国公都晋升为郡王,包括萧铎。
两日后,受传召入宫,楚恩关上殿门,直到一个半时辰后再打开,萧铎出来时脸上没有喜色,回到王府,丫鬟伺候褪下大氅。
他在端过来的铜盆里净手,萧夫人从外面进来,瞧他愁容满面,随口问:“去时还高高兴兴,怎么回来就愁眉不展?皇上说什么了?”
萧铎拿过丫鬟递到手边的帕子擦手,随手丢回去,遣散了众人,叹声道:“此事,真不知道是喜还是愁,可能于别人而言是喜事。”
萧夫人拧眉,“什么喜啊愁的,到底是什么事?”
萧铎背着手在屋中央踱步,缓声说:“皇上与陆子卿的事你知道吧,他执意不肯选妃立后,以后江山无人接替,想让瑾儿过继到他名下。”
“什么?”萧夫人惊讶,“王爷是说,皇上是想让瑾儿继承大统?这……那岂不是,我儿子以后就成他的儿子?”
萧铎长叹一口气,“我没有当面作答复,回来和你商量,其实说来,这皇位不皇位的,我压根没想过此事,只想我们一家子平稳度过,要让瑾儿成为皇上的儿子,我……”
话没说完,萧夫人就流了眼泪,萧铎“啧”了声,愁眉道:“怎么还哭上了呢?”
“我儿子以后不喊我娘,我能不哭吗?”萧夫人抹泪,“你做父亲的自然不懂,瑾儿是我怀胎十月,费尽千辛万苦生下的第一个孩子,视他如命,比起暮儿和羽儿,我花的心力最多,这突然要成为别人的儿子,我舍不得,更不稀罕那个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