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过,转眼又到了端午。
端午前夕,明帝下旨晋封了三个位份许久未变动的嫔妃:陈容华晋婕妤,婧嫔晋容华,卫贵人晋嫔。
要说这宫中位份许久未动的远远不止这三人,但前朝后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陈婕妤膝下养着二公主,其父乃是兖州上护军;卫嫔之兄即将升任右监门卫将军,其表兄得了二甲传胪,又通过了吏部的朝考和散馆,最终被授予七品尚书都事之职,日后仕途可以见得;婧容华便更不必说了,闻人氏族中数人在朝身居要职。
而其余嫔妃,要么父兄母族式微,要么自身宠爱不足。
钟粹宫。
张公公步履匆忙走了进来,脸上却一脸喜色:“娘娘,都准备好了!”
盈妃嘴角微微勾起:“确保万无一失么?”
“这是自然!”张公公答道:“奴才亲自联络的那人,未经任何族中人手,料想谁也找不出任何证据来。”
盈妃微微出了口气:“那便好,若此事成了,往后她一切荣宠皆与本宫无关,本宫不会再同她过不去,还会尽力与她相互扶持。”
晴儿宽慰道:“这本就并非娘娘本意,若不是族中杞人忧天将婧容华送了进来,娘娘和婧容华二人都不至于此。如今娘娘复位,您和婧容华处境都艰难,若她再生下皇子,那族中到底支持谁?”
张公公也附和道:“正是呢,这谁也说不准的事情,不妨让娘娘替他们做个抉择便罢了。”
盈妃点点头:“另一事呢,办得如何了?”
这下张公公神情严肃了许多:“回娘娘,奴才已然派人盯了好些日子了,自荣成公主出宫入主公主府后,那潘冠递了几次帖子想要拜见,还故意在公主常去的食肆等候,制造出偶遇假象,确实对公主图谋不轨。”
盈妃冷笑一声:“一个小小的武进士,都敢打当朝公主的主意了!他倒是好大的野心,妄想做个乘龙快婿,一步登天!”
下头两人也深以为然。这潘冠在武榜二甲里也是个中庸之辈,本事不大,不过生的有几分优势,惯会拿捏情窦初开的闺阁女子罢了。
盈妃又问:“媱儿呢,是何反应啊?”
张公公吞吞吐吐道:“那潘冠递的帖子,公主倒是一个没理,只是、只是...”
盈妃愠怒:“只是什么?”
张公公将头低了下去:“只是有两回公主在食肆遇见潘冠时,是笑着的...还同他说了几句话。那潘冠油嘴滑舌,哄得公主很是开心。”
盈妃气得头都大了,“赶紧通知李嬷嬷,务必看好媱儿,不能被毛头小子骗了去。明日、明日让媱儿进宫来见本宫,本宫可得好好嘱咐她几句,别听上几句好听话就芳心暗许了。”
晴儿笑道:“娘娘关心则乱了,明日就是端午,公主进宫赴宴,您一准能见到公主呢!”
盈妃松了口气,又道:“让你查那姓潘的身世,查的如何了?”
张公公从怀中掏出一张纸:“回娘娘,潘冠乃是扬州人,前几年投过军,但天下太平,他自然也没挣得什么功勋,后来便又回了乡,一心武举,前些日子吏部的任命书也下来了,封他去做左千牛卫中侯。”
晴儿不屑道:“武举历来比文举人少,僧少粥多,他不过是占了这个光才得个七品的差事,面上看着光鲜。”
盈妃盯着那张纸看了又看,琢磨道:“本宫看他所投军队之名,怎的如此熟悉...仿佛还有什么人也身在其中?”
地下两人闻言,也是一番深思。
晴儿忽然灵光一闪,道:“奴婢知晓了!娘娘从前派人细细查过淑妃,前几年淑妃举家进京做官,她有个伯父也关了镖局跟着入京谋生,那人的儿子仿佛也是投了军,应当是同一支队伍没错。”
张公公也一拍脑袋:“淑妃一家也出自扬州,那二人又是老乡,说不准还真的相识!”
盈妃眯了眯眼:“再去仔细探查一番,若他二人真的相识...那本宫尽可以利用起来了。”
晴儿有些不解:“娘娘,这要如何利用?”
盈妃慢悠悠道:“陛下最是忌讳后宫诸人拿媱儿的婚事和前朝扯上关系,若是淑妃刻意叫潘冠接近媱儿,只为让陛下觉得本宫除族中一脉文人之外、还欲拉拢武将新贵为元瑞铺路,使本宫失圣心呢?”
此事若是盈妃真的做了,明帝念在一儿一女和闻人氏的面子上,也只会训斥一番、轻拿轻放;可若是淑妃设局而为,那便是揣测圣意、意图夺嫡。
届时人证物证俱全,淑妃背后并无世家支撑,想必会被重重惩戒。
晴儿忍不住拍掌叫好,张公公也立刻退下去办了。
...
翊坤宫。
端午在夏季,天气燥热,人易生病,瘟疫也易流行,加上蛇虫繁殖,易咬伤人,民间形成了种种节俗,如以雄黄酒洒墙壁门窗、饮蒲酒、沐兰汤等。
宫中自然也是这个规矩,宫宴设在晚上,各宫主子娘娘需得在端午当日、赴宴之前沐兰汤,能防蚊虫、治百病、驱邪气。
莲子忧心忡忡走了进来:“小主,方才奴婢在整理杂物,瞧见藕荷偷偷摸摸往后院去,手中拿了许多菖蒲在煎水。”
婧容华想了片刻,问:“她是否在备蒲酒?”
莲子摇头道:“咱们宫里的蒲酒前几日便酿好了,用菖蒲艾蓬等蘸洒墙壁、门窗的差事也是旁人的,明日沐兰汤倒是她的差事,只不过用的也是佩兰和艾草,时间还早,眼下绝非她献殷勤的时候。”
婧容华猛然想到了什么:“《本草新编》有言,菖蒲煎水,可致妇人不孕。她要将菖蒲煎水,倒入我明日的浴汤中!”
莲子大惊:“小主的意思是,有人收买了藕荷意图谋害小主!”
婧容华快速冷静下来,问:“这几日藕荷可有什么不对劲之处?”
莲子摇了摇头:“奴婢并未时时刻刻盯着底下的人,只能瞧见她方才的举动异常。”
婧容华默默在心中过了一遍,喃喃道:“皇后与我一边,淑妃爱惜羽毛,我交恶或是敌对之人...那就只有盈妃或是褚常在,不,不会是褚常在,她还没这般胆量。”
莲子焦急道:“小主,怎么办?要不奴婢叫人去将她擒住,当面对质!”
“没有用的。”婧容华叹道:“她现在只是自己在煎水,大可以分辩喊冤。除非明日抓到现行,否则...不,就算抓到现行,她也不一定会吐出幕后之人。”
莲子六神无主,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家主子被害的场景,“明日奴婢亲自去备浴汤,绝不经任何人之手!可、可让藕荷留在身边也不可呀,咱们得想个法子将她除去,还不能打草惊蛇。”
婧容华以手扶额,闭目深思良久:“族人横亘在我与盈妃中间,我们二人一直相互提防,终归不是个法子,我还是该同她有个了断才是。”
莲子问:“可这如何才能了断?她从前就想对主子下黑手,复位后更甚,太后娘娘想让您有自保之力,允您生子,可盈妃最不乐意见得的就是如此!”
婧容华苦笑一声:“允我生子便是好事吗?我想了很久,且不说陛下的心意,便是我真的怀上了,盈妃必然会想方设法除掉这一胎,就算侥幸生了下来,还是个男胎,日后的路呢?
日防夜防还要为他千算万算,何时才是个头?我本就是被家中罔顾心意强行送入宫的,若我也这样对自己的孩子,那我当真是为他好吗?”
莲子犹豫半晌,终究还是道:“可这寂寂深宫,主子若是无儿女傍身,孤独终老,也难免寂寞。主子若是生了个小公主,岂不皆大欢喜?就算、就算主子生了个小皇子,说不定小主子无心权势,只愿做个闲散王爷呢!”
婧容华道:“终归这些都是说不准的,也不一定能由得了我做主。罢了...旁的以后再说,眼下这一关,才是急需要过的。”
她顿了顿,问:“今夜是谁值夜?”
莲子回道:“正是藕荷,可要奴婢悄悄盯着?”
婧容华示意她附耳过来:“我们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