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九岁萧千隐看着雪地里的六岁男孩问道。
厚厚的雪地里,寒风刺骨。
男孩呆呆的直视前方,身上的单衣被风吹得呼呼作响。
脸被冻的青紫,却一句话不说。
“你家在哪里?”
不管对方问什么,他就是一言不发。
哦,这是个哑巴。
小隐默默道。
将手里捡的柴火转到左手,右手拉起季余的手。
那小手竟比她手中的木柴还要细上两分。
“走吧,跟我回家。”
家?
季余僵硬的抬起头看向旁边女孩,脚步不由自主的随着对方而动。
那是他们的第一面。
村子的人都不是很富裕,面对自家孩子捡回来的人自然是不待见的。
耐不住萧千隐态度强硬,萧母对她有着诡异的服从。
每每遇见事情僵持不下之际,最后都是顺应萧千隐的决定。
别人以为是萧母太过于骄纵孩子,加以劝说时萧母总是一笑了之。
季余呆呆的坐在床上,不动不说话。
活像个傻子。
“先换个衣服,在吃点东西,一会儿就暖和了。”
小隐极其有耐心的为季余换衣服,孩子小,也没人给给她说过男女之别,心思单纯的小隐此刻心里想的却是:
‘阿花在显摆,我就要告诉她我也有弟弟了。’
‘比她的好看。’
萧父生气故意不给季余饭吃,小隐就端着自己的碗将饭一口口喂进对方嘴里。
她喂一口,季余吃一口。
停下不喂,他就不吃。
全程一句话没有。
‘这弟弟....莫不是个傻子吧....’
‘没事,傻子我也要。’
时间久了,萧母自然就妥协了。
夜里油灯散发着浅浅的光亮,床上两个小人正在练习说话。
“叫-姐-姐!”
“............”
“姐-姐!”
季余就是直直的看着她,小隐说的多了。
他就会咧嘴一笑,半个字都不说。
小隐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
“阿爹都说了你的嗓子没事,怎么就是说不了话呢?”
“算了算了,睡觉了。”
小隐下床将油灯吹灭,房间一瞬间变得漆黑。
“隐.....娘....”
声音很弱,好似蚊子叫似得。
小隐惊喜的转过头,借着窗外的月光就见季余特别吃力的在念萧千隐的名字。
“我教你喊姐姐你不学,竟然学阿爹喊我隐娘。”
别管喊得什么,能开口就让她很开心。
不管后面小隐在如何引诱,季余就只会喊这一句‘隐娘’。
饿了喊隐娘。
冷了喊隐娘。
睡觉醒来看不见人,就会光着脚满院子喊隐娘。
随着小季余慢慢长大,他粘人的程度丝毫没有减弱。
村里人会打趣的说道:
“这么黏隐娘,将来给她做夫郎好了。”
“夫郎.....是什么?”
“夫郎就是一辈子和她在一起的人。”
季余眼睛一瞬间亮的吓人,嘴角上扬开心的说道:
“我要做隐娘的夫郎。”
别人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小孩子哪里知道这些东西。
只有旁边的萧母,动了自己的小心思。
从此以后对季余好的不得了,日日在其耳边灌输夫郎的含义。
全心全意为隐娘,她好你才好。
“听说你母亲想把你弟弟指给你做夫郎?”
“傻弟弟如今成了你的夫郎,以后岂不是生一窝小傻子!”
“傻夫郎生孩子,带着一窝小傻子,萧千隐没出息,哄完大的哄小的。”
村里孩子将这话编成顺口溜,围着萧千隐一边转圈圈一边喊。
这传着传着就从村里传到了镇上的学堂,萧千隐成了整个学堂的笑柄,十几岁的孩子正是心高气傲。
萧千隐气急了,却奈何堵不住别人的嘴。
心里的烦闷无处发泄,连带着迁怒季余。
从此以后,她便对他格外疏远。
有意无意的躲着他。
季余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急的直哭却没有一点办法。
他只能加倍的对萧千隐好。
这种好却让萧千隐深感愧疚,却还是过不去自己心里的坎。
慢慢的季余变得谨小慎微,唯唯诺诺。
这上不得台面的样子更让萧千隐心里窝火,但让她忽视的还有心底淡淡的心疼。
年少不知情滋味,只道当时也惘然。
命运根本不给萧千隐认清的机会,家里突发巨变,母父双亡,并赶上三年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
身边每时每刻都有人因为饥饿而死去。
“隐娘,我要走了。”
“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好人家,她家有粮........这挨饿的日子我受不住了,别怪我狠心丢下你。”
这是季余将自己换了粮食后,故意欺骗萧千隐而说给她听的。
为的就是不让萧千隐感到愧疚。
萧千隐醒来时,早已经没了季余的身影。
季余用命换来的粮食也被人偷走了,女人坐起身面目阴沉。
耳边还回荡着季余‘背叛’自己的告别。
憋着一口气,她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
杀人放火,栽赃陷害。
无所不用其极。
无数次支撑她的信念就是让季余后悔。
她要一身荣光的站在季余面前,听他痛哭流涕的忏悔。
忏悔之后呢?
她没想过。
当她掌握权势兴致勃勃的派人去寻季余时,却发现了当年‘背叛’的真相。
她将自己关在屋里一夜,第二日出来时两边鬓角已经斑白。
从那以后,再没有人敢在她的面前提季余二字。
午夜梦回之际,她一遍一遍告诉自己:
‘我没错,这只是他的自作主张!’
‘是他自以为是,不是我逼他的!’
窗外月色褪去,朝阳开始洒满人间。
这一夜,又是虚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