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渡从怀中拿出一瓶伤药，给小游包扎伤口。
少年的四肢伤痕累累，都是刚刚跟着车轿小跑时弄出来的伤。
方渡知道，傅云擎看起来嘻嘻哈哈没个正形，但心是狠的。
他继承了傅云若的位子，成了黄泉四位司主之一。自从黄泉之战胜了，瑶天的势力渗透进入黄泉，便设了这四个位置，协助瑶天镇压黄泉。
每个司主下面都有臣服于他的妖臣魔族。如今黄泉之战过去很多年，司主们都形成了自己的势力，反而和瑶天有了抗衡。
方渡只知道傅云若当司主的时候，始终是个中立的态度，不与瑶天靠近，也不受其他黄泉势力拉拢。
但傅云擎……他只了解他的过去，不了解他的现在。
到底不是当初那个傻兮兮追着他跑的孩子了。那时候的傅云擎才多大？七八岁的样子。
方渡一边想事情，一边有条不紊地给少年包扎。
抬眸，却发现对方正盯着他看。见他回视，也不避开目光。
“小游，你之前住在哪里？谁负责照顾你？我可以送你回去。”
方渡把药瓶和染血的伤布都放在旁边，到铜盆那里净手。
小游摇摇头。
“没……人，我自己……”
“你自己生活？怪不得会被拐到这里。”
“我……请……”
小游想到什么，用乞求的眼神望着方渡。
“你想跟我走？”
“嗯。”
“行啊。”
“……嗯？”
小游有些惊讶。他以为像方渡这样的世外高人，绝对不喜欢染上俗世的麻烦。
但自从木灵生走后，方渡的心境有些变化。
过去还不觉得空旷的山，一下子就空了。他养的那只叫大山的猫，随着年纪渐长，也愈发地不活泼。
方渡每天除了种地就是发呆，连石掌柜都说，再这样下去人就傻了，不如跟他回渡已堂学算账。
方渡自然是不想算账的，但他总要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我先说好，山里生活清苦，没有外面的繁华，你要做好准备。”
少年用力地摇头，表示他不怕吃苦。
“我也不怕吃苦，居士怎么从来不让我上山？”
说话间，傅云擎这个嘴欠的家伙突然冒出来。
小游吓了一跳，他能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森气息，出于本能感到害怕。
方渡挪了位置，把他稍微挡住，并回了傅云擎的话。
“因为你没有被邀请。”
“……”
傅云擎唉声叹气，表示这穷小孩真是好命。
方渡想傅云擎到底是黄泉司主，身上阴气重。小游年纪又轻，冲撞伤了免不了生一场大病，所以他叫傅云擎起身。
“小游你好好养伤，我和闲杂人等就走了。”
“闲杂人等”十分不满。
“我才刚坐下，怎么就要离开？再说这里不是我家吗？”
“那我走了，你自己留在这吧。”
“我也走我也走。”
傅云擎忙不迭地要跟着离开。
小游默默地目送二人出门，房门被遮掩。
他安静地待了一会儿，四周静得出奇，连呼吸声都能听见。
等到两人的脚步走远了，小游从怀中，拿出一小面八卦镜。
他的手指抚摸着镜子背后刻着的“雷”字，片刻后，又将其收好。
傅云擎和方渡正走在回廊间。前者双手抱在脑后，走路的姿势随意极了。
“居士，那小孩来路不明，你可要小心。”
“我知道。”
“你知道？”傅云擎的手顿时放下来，“你既然知道，还要带着他走？”
“只是最近感到无聊惫懒了。有这么个小孩跟在身边，日子过得紧张，也会有趣不少。”
方渡似乎从一开始就看穿了小游的目的，但他并不介意。
论迹不论心，他要看这孩子会做什么。
“说起来，你不在黄泉好好待着，跑到鬼市乱逛什么？”
方渡转而问起傅云擎这一趟的来意，傅云擎摸摸鼻尖。
“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
“说谎。”
“咳，好吧，我就说一点点。”
当傅云擎要说“一点点”时，就意味着他准备全盘托出了。
“黄泉界最近溜出来几缕魂魄，我专程来调查这件事。”
“魂魄出逃？这不是很常见的事？还需要你这个司主亲自出马？”
“你不能这么想啊。你要想，都要我亲自出马了，这件事绝对就是大事啊！”
“也对。所以是什么大事？”
“我……”
傅云擎正在犹豫要不要对方渡说，他纠结了一下，心想，说不定居士这里有什么线索，还能提供给他。
“好吧，我告诉你一点点。这次出逃的魂魄，之所以特殊，是因为，他们是走轮回道出逃的。”
“轮回道？”方渡几乎在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这几个亡魂本来不在轮回之列，但是他们却成功混了进去？”
“没错，正是此意。”
“我记得轮回道前不是有个阴阳闸么？那道闸受黄泉之流操控，人为也干涉不了，怎么可能混进去？”
“怪就怪在这里！不然怎么要我亲自去调查呢？此事非同小可。若是真从轮回道走的，那就说明阴阳闸出了问题，这可关系到整个黄泉的流转！”
傅云擎并不是在夸张，阴阳闸是亡者往生的必经之地。这里如果有了空子，那可真是黄泉大乱。
还真是大事。
“那几个亡魂，有线索么？生前是何来历？或许我在人间能帮你查到。”
“来历当然是有的。不过线索不多。我目前只知道逃走的五个魂魄是一家，姓晁。”
“……姓晁？”
方渡顿时皱起了眉，见他这样的神情，傅云擎猜到他知晓什么。
“怎么，是你熟人？”
“不熟，但是我见过那家的小女儿，晁卿卿。她差点把石万害死。”
“石掌柜多少是有点活该。”
“你这话别让石万听见，不然他能用钱把你家全砸了。”
“有钱了不起？我会怕他？”
傅云擎从小就给他哥、方渡还有石掌柜排了个红黑榜。
方渡位居红榜榜首，傅云若是他大哥，勉强排在第二。
石掌柜雄踞黑榜多年未改，傅云擎是真烦他。
就像现在，他非要损完石万，再追问晁卿卿的事。
“晁卿卿是那家的小女儿？但她不在名单之列。”
“嗯？”这有点出乎方渡的意料，“那五个，难道都是她的家人？”
“或许是。她死时年纪太小，魂魄轻，估计是没被阴差钩去，就飘在人间了。像这样没做过孽的小孩魂魄，气息太微弱。如果有意隐藏，极难被发现。她现在人在哪里？被你关起来了？”
“放了。”
“……什么？”
“放走了，”方渡如实回答，“也不能说放走，她之前一直被山鬼控制，我把山鬼烤成肉干，她就不知所踪了。”
短短的几句话，竟然埋藏了好几个槽点，傅云擎都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更好。
“罢了罢了，跑也跑不远。你那里有没有跟她相关的东西？我派我的人去追。”
“倒是有一个。”
方渡想起来当初他把晁卿卿封印的那个草扎人。
傅云擎临时做决定，要跟着方渡去人间。
小游也要随方渡回山。
在这次出门前，方渡就请乌云公子给石万传信，让他有空的时候把杏干取走。
石万取杏干的那天，刚好是方渡回山的日子。
现在，怀抱一盒杏干的石掌柜正瞪着方渡身后的一大一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