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说笑间,街道尽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姜望远单着一件战袍,披头散发骑在马上缓缓驶来。
“属下、有罪!”他翻身下马,一面靠近梁定邦,一面大声喊道:“请将军恕罪!”
梁定邦收敛神色,勒住缰绳,怒声问他:“姜校尉,你为何没带援军前来支援本帅?”
姜望远屈膝跪地道:“属下无能,刚出了边城就被敌人引诱,临近泽城又中了敌人埋伏,以致被夺了盔甲武器,囚禁在城内不得动弹。”
“哼哼!”梁定邦冷笑两声,拿马鞭狠狠抽了他一下,“真是废物!你害得本帅几乎殒命北地,本帅一定要好好惩罚你才可解气!”
说完,便冲一旁士兵道:“来人!把他押下去,重打一百军棍!”
蓝昊天欲要阻拦,却被他冷声喝止:“卫蓝,本帅治军一向赏罚分明,你以后跟着本帅就会知晓。”
回至边城,仔细清点才得知,五万守军如今只剩了三万。
边二营里出了奸细,鞑子早几日就把边二营的一万将士掳获,盘踞在泽城北部。
“姜校尉,”蓝昊天和古刀走进大帐,见姜望远趴在行军床上,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姜望远摇头苦笑:“还能有啥事?不死就行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蓝昊天看着他后背的伤,心下狐疑:“姜校尉如何会中鞑子埋伏?”
“我也不知,”姜望远一脸仿徨,“他们像是有备而来,突然出现在泽城附近。”
“看来是有奸细告密,”蓝昊天看了眼一旁古刀,“姜校尉搬救兵一事,除了营地里的人,应该不会有旁人知晓。”
“查!”姜望远忿忿,一时情绪激动扯痛后背,他嘶了一声,艰难吐出一句:“一定要把边三营的所有人都查个底朝天!”
* *
水家这一仗打得柏清玄措手不及,战事将将平息,就有二百太学生伏阙上书,要求少帝查办柏清玄。
“柏清玄勾结叛国余孽,祸害我边城守军将士。恣意弄权,搅扰民间,此等祸国殃民之徒,当受大辟之刑斩首菜市!”
谴责之词流传遍野,整个京城百姓都为之愤慨。
“柏卿,”少帝面色凝重,看着柏清玄道:“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朕也不能随意敷衍朱雀门外的学子们,不如就由柏卿出面把文章上所书之事当面解释清楚吧!”
“是,卑臣遵命!”
柏清玄下了朝,整个人失魂落魄。
散班后,因着朱雀门被学子围堵,他没敢过去而是绕道东华门出了宫。
“子玦,”吕沐言见他神情落寞,忍不住安慰一句:“别担心,事情总会有办法解决。”
清辉雅间里,檀香四溢。
柏清玄动了动眼睫,温声说道:“小弟倒不是为学子们烦恼,而是担心边城的蓝昊天。”
“蓝昊天?”吕沐言微微一怔,心下狐疑:“子玦你真与他有来往?”
“嗯。”柏清玄颔首,答得很干脆。“他目下在梁定邦手里,小弟担心他会被这事殃及。”
二人沉默一阵,吕沐言虽不清楚他们过往,但瞧着他紧张模样,猜想蓝昊天一定品行不差。
“那小子迷糊得紧,”柏清玄喃喃道,“虽其貌不扬,却是个爱惹事的精。”
吕沐言听到这句,神情立时严肃起来,“子玦,以言取人,失之宰予;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你如此评价他有失偏颇啊!”
他停了须臾,继续说道:“况且卫贤弟既能坐到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如今又在边城屡立奇功,一定不会是你说的那般粗心大意!”
“爬再高,也仍是一身孩子气!”柏清玄不以为然,忍不住蜷紧指节。
* *
边城守军损失惨重,朝廷却返回暂时无力支援的函件。
梁定邦着实气了一回,往日在海州,即便境况再难,也不至于缺钱到这般地步。
可雍州不同,地处北境,人烟稀少,经济萧瑟,想从百姓兜里榨点钱都不成。
蓝昊天被梁定邦拔擢为边三营的千人长,这两日正观察着营地情况,打算略施小计揪出所有奸细。
“卫公子,”古刀跟在他身后,见他一整日沉闷不语,便开口问了句:“咱们已经看了两日,属下不懂,卫公子到底想看什么?”
蓝昊天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他道:“蛛丝马迹。”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古刀一脸懵怔,追问一句:“何为蛛丝马迹?”
“之前与米商勾结的士兵,你还记得吧?”
“记得,”古刀认真点头,转口问道:“他不是被关起来了么?”
蓝昊天抬嘴浅笑,揶揄道:“你亲眼看见他被送进帐篷里去了么?”
这话问得古刀一怔,那日夜里人多事杂,他并未亲自确认此事。
“没有,”古刀迟疑片刻,摇摇头道:“卫公子,难道他有户帖?”
“这事不难,”蓝昊天笑道,“只要知府开具一纸凭证,就能把他变为信朝百姓。”
古刀垂眸,指节紧紧扣住刀柄。
“卫公子,”他低声问道,“那咱们这样巡逻监视,是要抓住他的罪证,把他关进帐篷里去么?”
“非也!”蓝昊天摇头道,“不是要把他关进去,而是要把所有奸细揪出来。”
古刀懵懂点头,仍旧云里雾里。
是夜,月黑风高。
二人仍在帐外徘徊,忽听得草丛里一阵窸窣声响,蓝昊天赶紧催着古刀离开。
“快走,他来了。”
果不其然,待二人离关押奸细的帐篷远了,立刻便有一道黑影从草里钻出。
“是他,”蓝昊天拉着古刀躲在一顶帐篷侧面,小心探头望着远处人影道:“看来是有新任务了。”
那人悄悄靠近关押奸细的帐篷,姜望远特意嘱咐过,命看守士兵不必过于严苛。
这也是蓝昊天的计策,目的便是守株待兔、请君入瓮。
只见那人同看守士兵说了两句,不多会儿便有七八个奸细从篷里出来,几人一起走至帐篷后的草地里。
“就是他们了!”蓝昊天低声惊呼,“我们快找帮手来,不能让他们散了!”
帐篷外火光昏暗,门帘左右各悬着一支火把。
二十来个士兵跟着蓝昊天冲了过去,几名细作来不及反应便被扼住了双手。
“卫千户,你这是做什么?”
那奸细张皇问道。
蓝昊天拿手点了点人数,道:“一共八个,人数没差。”
收回胳膊,他冷声问了句:“你们是现在招呢?还是想吃点苦头再说实话?”
这话问得几名奸细沉默须臾,为首一人道:“不知卫千户想要我们招什么?”
蓝昊天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需要本座明说么?”
那人垂下头,犹豫片刻才道:“我们只是老乡,大战将将结束,想着聚聚问候大家一番罢了。卫千户难不成以为我们都是奸细?”
“是啊!”蓝昊天哂笑两声,“你们若非奸细,为何要在这个节骨眼上互通消息?”
“卫千户,”那人毫不示弱,昂着头问道:“敢问您以为我们适才说什么了?”
蓝昊天上前一步,正视他的目光道:“比如粮仓。”
他扯嘴一笑,继续说道:“之前在互市抓捕的米商,已经全部招供了。米商说,鞑子要他每月凑齐两千车粮食,以供应大军南侵。你们谈论之事,应该与此有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