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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僭王Tyrant > 第20章 刻印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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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维罗妮卡的带领下,陆西安走出办公室,他们的目的地是负一层,自从入职以来摩索尼尔楼的大部分区域都去过了,唯独负一层没有,这个楼层平时不对专员开放。

穿过办公大厅,与几个正在忙碌的专员擦肩而过,那条平时被红条围栏隔开、通往最底层的楼梯就这样轻易被他走上了。纯木的扶手摸上去很有质感,一节节黑色的楼梯不知道通向哪里,最顶部的雕花玻璃撒下五颜六色的光。

维罗妮卡走在他前面雷厉风行,陆西安想多嘴问问也问不了,只能加快步伐疾步追上那一头飘逸的红发。

他内心有点小小的激动,在奥地利待了也有小半个月了,人是来了魂没来,至于炼金也就是说说而已,自己甚至还不够格学点真东西。这次配型也许是个好兆头,这证明了自己不是来混日子的。

“AL-EN-0004、陆西安专员对吗?你来了。”楼梯下方一有一名女性专员在等候,简单确认了陆西安的工牌和身份,拦住了维罗妮卡博士,“博士您的话请留步。”

“我不给进?你是认真的吗?”

“这是金主管的命令。”

“这老头子真是疯了!”维罗妮卡抱着胸,看上去十分不解外加一肚子气,“不对……他本来就是疯的。啧。”

“啊?那咋办?”陆西安默认了自己作为维罗妮卡博士的助手他们已经是命运共同体了。

“咋办?你进!”维罗妮卡摆摆手烦恼地叫他滚蛋。

“搞什么东西啊……”

陆西安听到了她在身后小声嘀咕。

“配型室,请进。”女性专员为他打开了隔断间的大门。

陆西安顺着她的意思进入了一个小型的气密舱,只能容纳一人。一道紫光扫过,紧接着头顶和四周都喷出了点气体,舱门在对面打开。陆西安没见过世面,好像就走了个过场,也许杀了个菌?

他没有注意到房间随后就被封死了,沉重的大门重新合上,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这是一个光线较为明亮的楼层,纯白的实验室,像雪一样,没有窗户,特制的白炽灯散发冷冽的光。

陆西安一下子被这阵仗镇住了,摩索尼尔楼的底层所有人看上去都非常专业,比联合国会议还要夸张,各种肤色各种人种的学者都统一穿着白大褂,陆西安这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家伙就好像一个不速之客闯进了这里,晕头转向。

他的目标是其中单独的配型室。里面正忙碌,金主管罕见地穿着白大褂在指挥几个专员,工作在安静中进行,现场只有他苍老的声音。他就是掌握全局的大将,在他的指挥下,专员分工明确,这也是他职业应有的素养。

“少年郎你来了!”

金主管看到他十二分的激动,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几日不见甚是想念啊!原谅我这几天太忙了没去看你。”

“可我们才一周多没见啊……”陆西安被他抱得要窒息了,一个劲拍着对方后背。金主管可能以为这是什么中国人特殊的礼仪,多和他拥抱了一会。

“本来今天总裁要来旁观的……奈何他太忙了。”金主管深表遗憾,“不必在意,我老头子会陪你走完全程的!”

陆西安搞得有点像那个古代宫里的妃子,很得宠的那种。

“维罗妮卡博士已经跟你做完思想工作了吧?配型马上开始!不要紧张,少年郎!当做一次医疗体检就好!”

金主管拿出了一个框子,呈到陆西安面前:“电子设备和随身杂物我暂时替你保管,配型室不允许任何标准外的物品进来。外套也放进来,留一件衬衫就好,这是件很严肃的事情。双手展开——”

陆西安把自己的两个手机以及工牌、钱包都放了进去,挪动肩膀,拉着袖子褪去了外套。金主管勾勾手指,立马就有专员上前检查。

“你有做过什么骨科手术吗?身上携带金属要提前声明。”

“没有……”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两个大汉架住了,那个架势如同两个刽子手拖着死刑犯。仪器在全身扫描了一遍,袖子被另一个专员工整地叠到臂弯。医用的粗皮筋系上小臂,棉球沾着清凉的碘伏往皮肤上擦拭,陆西安心说一声不妙,紧接着注射器就怼了上来,疼得他差点叫出声。

淡青色的液体从注射管内被自动推出,就像生化危机里的t病毒一样进入他的体内,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变丧尸了,结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不适感。

“你们刚才给我打了什么?”

“配型液,人体在一般情况下承受不了炼金术阵所释放的压力,严重会颅内出血。我知道你一定不屑去使用这种东西,但安全进行刻印配型需要借外物辅助。”金主管人畜无害地笑。

“不不不,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什么?我当然需要这种东西!”陆西安生怕自己配型液打少了。

专员将他注射配型液的地方戴上了臂环,光弧以固定的频率闪烁,这是一台监测仪器,能够将他身体的大多数数据传递至终端。

陆西安第一次见这种东西,还挺帅的。

随后有人又带着银白色的箱子进来,迈着迅捷的步调将箱子放在了桌上。米德加特公司专用的手提箱,印有公司的标识,整体采用高强度铝型材精制而成,把重量尽可能减到了最轻,结构紧凑稳定。陆西安已经在叶列娜手里见过两次了,只有高级别的炼金装备才有资格在其中盛放。

“主管,东西准备好了。”专员对着金主管说。

金主管肃然接过手提箱,他把储物篮放在一边,将箱子捧在手中,拨开数位密码。偌大的箱子发出排气声,朝着陆西安赫然打开了。

那是卷古老暗沉的羊皮,一把黑曜石小刀压在上面,漆黑如墨,目光直视的瞬间嗡嗡的耳鸣充斥着脑海,像是蚊虫煽动膜翼。

金主管大手一挥,骄傲地向他展示:“当当!羊皮书卷!这可是高级玩意,一般人可用不上。你那天跟我提过你也想要炼金刻印我就牢牢记在了心上,我们当然得有,而且必须得是最好的才行!”

陆西安缩了缩脖子:“不是,我有点受宠若惊……咋对我这么好?你这样我真的很惶恐啊!”

根据那天当面脱裤子,陆西安一度怀疑对方是个年迈的Sugar daddy,对他有所图谋不轨。

“开什么玩笑,我多么热爱下属的一个人啊!我看上的是你的天赋,天赋异禀懂吗?”金主管说,“我们这些天才当然要用最好的!”

陆西安认为说的对,好棒棒,鼓掌。

羊皮书卷在数位专员的配合下被摊开在配型室中央的半截立柱上,泛黄且干枯的羊皮上显露着一个古怪的圆,无规则的线条仿佛一条条长蛇在其中爬行、生长、消逝。和陆西安在动漫里见过的都不一样。他觉得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也没看清那里究竟是什么,每眨一次眼,圆阵显现的都是全新的组合。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去试图看清这组炼金术阵。”金主管还算友善的提醒,“不要用眼睛,用感受,信息过载人是会疯的。”

陆西安一悚,收回了视线。

“炼金学这种东西就是越深入就越让人觉得可怕啊,就像尼采在《善恶的彼岸》中所说的,当你远远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你。”金主管提醒,“你记住,配型的过程中千万不要‘陷’进去。”

陆西安用力地点点头,十分有道理,光是这些天他翻阅《炼金材料入门》、《生物炼金百科》、《炼金学术编年史》这类文件储藏室的开放资料都让他足够头疼的了,一本本比天书还要离谱。

金主管握着黑曜石小刀神情淡然地问道:“准备好开始了吗?你自己割还是我帮你割?”

“能不割吗?”陆西安小心翼翼地问,可他已经被俩壮汉架住了。黑曜石小刀在他手上就是一划,立刻一道血口从手心析出,晕血的陆西安一下子就腿软了,疼的嗷嗷叫。

专员将骨传导耳机贴在他的耳朵后面,这是一种将声音转化为不同频率的机械振动,通过人的颅骨来传递声波的听觉设备,声波直接通过骨头传至听神经,因此可以开放双耳。

这种设备在军事和医疗上使用较多,陆西安猜不到为什么要戴这个。

金主管临走前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有人退出房间。

他摸了摸那耳机,有声音直接传入了脑子里,吓了一跳。

“喂喂,听到我说话吗?”

“金主管?”

“我现在在你面前的玻璃后面,你看不到我。这是一面单面玻璃,我会通过它观察你的状态,”金主管说,“配型过程中你听不到空气传递的声音,我只能通过这个设备与你单向对话,听从我的指引,不用担心,我与你同在。”

陆西安咽了口唾沫,这么严谨反而给他整紧张了。

“能放点音乐吗?我想舒缓一下。”

“我为你放了一曲《莱茵河的黄金》,我的最爱!仔细听——哼哼哼哼哼哼……”

陆西安认真听了一会,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像有人在脑子安了一台点播机,音质还蛮不错,这是一曲管弦乐的歌剧配乐,很有哲学和艺术感,但他这样的寻常人根本欣赏不来。

“音乐对你有好处,但我们通常不用流行歌曲,理解一下。”金主管的声音,“少年郎,你可以开始了——把手心放上去。”

他听从指挥,手按上了羊皮书卷的中心。

“然后嘞?”

“嘘……已经开始了。”

鲜红的血液仿佛被吸取一般迅速扩散开,扭曲的线条在生长,猩红的光在流动。好像什么可怕的仪式被他的血启动了,书卷贪婪吸嗜鲜血,绽放。他骤然感受到了恐惧,想要把手抽开。

但是迟了,由书卷散发出的压迫力如同狂风暴雨般袭来。

啪地一声,视线如同电视机熄灭了,周围陷入黑暗,紧接着,浓雾升起。

“妈耶!这——”

失明,他什么也看不见了,置身于完全驱逐了光芒的空间,像是一个被封死的棺木,漆黑漆黑,像是漫漫长夜,哪怕伸出双手也触碰不到任何东西。

还没来得及反应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剧痛便从胸口涌遍了全身,如同心肺撕裂一般。

陆西安的第一反应认为自己被枪击了,随后大脑便无法继续思考。他直接跪倒了下去,剧烈的疼痛像是从体内炸开似的,胸口的每一处神经都在刺痛着大脑,让他几乎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他不敢去看自己的身体到底成了什么样子。撕心裂肺的疼痛几乎快让他叫了出来,想要去竭尽全力地嘶吼,可发出的仅仅是急促的呼吸声。

他忽然想起了刘慈欣在《流浪地球》中所写过的话——如果你看见一面墙,往上往下往左往右都看不到尽头,永远抵达不了边界。那就是死亡。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坠入。

他陷了进去,陷进黑暗,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流转,像是醉酒后的梦境,全部翻倒了过来。平息之时,他喘着粗气艰难地睁开双眼,他明明前一刻还身处坎特伯雷公馆的实验室,可现在一轮无色之月映射在了他的瞳孔。天空是一片森严的铁青色,凝出可怕的死寂。远处巨大的枯木耸立着,密网似的枯木树冠向着四面八方延伸,托举起半壁夜空。那是一片他从未见过的景象,浓雾升起,鸦群飞舞,远处火光灼目,宛如一尊日轮。

简直疯了……

难道自己真挂了?这里是地狱?明明刚才还好好的,莫非被什么人背刺袭击了?

“陆西安,你还好吗?陆西安?”

他很怕,混乱无序的一切要让他发疯了,可他根本无法回答,潮湿的空气就像是凝结的淤块堵死了气管,令他连呼吸也倍受煎熬。

维罗妮卡?金主管?都去哪了?

他跟着声音,但寻不到方向。

“别担心,你现在还在配型室,你进入状态了,一种大型的幻视。”金主管那边对着话筒耐心解释。

在他的视角可以看到陆西安还站在原地,一副很诡异的景象,像一尊雕像,双目染上漆黑,无神地扬起头,流泪。这是一种在刻印配型中正常的反应,在配型液的影响下原本内敛的人性会溢出,与配型介质相接触,这个过程中人性的作用被无限的放大了,这会引发一种类似于过敏的反应,导致泪腺错误地开始分泌泪水。

身边发生的一切彻底超出了他的认知。野兽在嚎叫、怪物在悲鸣,令人琢磨不透的浓雾中落着微微细雨。他能感受到浓雾中潜伏着的生物正蠢蠢欲动,渴望着扑上来将他撕碎,分食他的血肉,一场暴食的盛宴。他无法想象那究竟是些什么样的怪物,畸形的影子倒映在雾中,血液刺激着它们的感官,发出婴儿般尖锐的嚎叫。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起来,巨大的痛楚快要把人撕裂似的,每时每刻都伴随着可怕的声音涌入他的脑海。他什么都做不到。

“听着陆西安,你现在正与炼金术阵产生共鸣,一定不要去排斥,你是可以感受到人性的指引的,可以是任何东西,顺应它。”

已经开始共鸣了,无形的压力在配型室的内部通胀。

陆西安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真的像梦一样,他面前的雾微微化开了一点,有一个突兀的影子,他本以为那是怪物,结果只是一个小孩裹着床单席地而坐,一抹素白,看到他满眼惊讶。

“这里是梦乡、卓姆沃德,每个人都不一样。它一般是极度抽象的,你理解不了也没关系,重要的是感受、感受,陆西安。”

他听不太清金主管的声音,只见小男孩在冲他缓缓招手,像是“你来啦”那种感觉,脸上还挂着轻盈的笑容。那是浓雾中陆西安唯一能去的方向,便喘着粗气直直走了过去。

抽象?抽象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每一缕发丝都能够看清。这是谁家的孩子,自己认识他吗?

“大哥哥,”小男孩天真无邪地笑,“你好呀?”

“你……好?”他很惊讶的发现自己能开口说话了。

小男孩如若无人地哼着一首曲子,大概是十几年前流行的英雄主义动画片里的调调。陆西安曾经很喜欢看那些东西,大晚上不睡觉披着床单摆poss,幻想着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成为大英雄。

他听着小男孩哼完了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真怀念啊。然后小男孩抬起了头,一双棕黑色的眼睛水灵灵的,果冻一样。

小男孩指着他的胸口:“很疼吧?”

那不是胸口,锁骨偏下面一点,那是心脏,似乎一下子被捏住。他低头,发现自己的心像巧克力一样缺了一块,拼不起来了。

“嗯,好疼啊。”他把心里的话说出了声,“我这是咋了?”

小男孩从地上爬了起来,床单就是他的披风,嘿咻嘿咻跳着格子蹦过来。

“别担心,我给你揉揉,揉揉就不疼了。”小男孩踮起脚尖,冰凉的小手贴上了他的心口,卖力地吹着气,“痛痛就飞走啦!”

陆西安顿了一下,伸手摸摸他的头,“谢谢啦,你真好。”哄孩子的语气。

“老爸教我要有一颗善良的心啦,大英雄都要正义善良有勇气!”

陆西安想来想去,这句话他好像也在哪里听过。

“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家伙?”于是他问。

“我叫陆西安!”小男孩披着床单大声地说。

陆西安一下子哽咽住了,视线也跟着起了薄薄一层雾色,“哇……那可真不错。”他捏捏小男孩红扑扑的脸蛋。

他怎么一下子就难过了呢?他也不知道,就是难过进了嗓子眼里。

棕色的眼睛,高鼻梁,每天晚上都会披着床单扮演英雄的游戏,那是他自己。可他怎么会见到自己呢?除非他疯了。

“来来,跟我来。”

小男孩牵着陆西安的手往前奔跑,在混沌的世界里一前一后,陆西安只得弯下腰迁就他的步调,在他的带领下浓雾自动散开了道路,一步一个脚印,雾中躁动的怪物无一阻拦。

“你看那里!”

陆西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远眺,火光灼目。

“那是什么……”

陆西安正要问,却被他打断了。

“好啦,你是来寻求力量的吗,大哥哥?”

陆西安点点头。

“我也喜欢力量,我会变铠甲勇士呢!”

“真厉害。”他心不在焉地说。

“可是大哥哥,你已经是成年人了,成年人不会变铠甲勇士了,你想要力量的话就要付出血的代价了。”小男孩开始翻自己的口袋,“不过没关系——”把随身的一个玩具腰带举高高,“喏,我的变身器送给你,你要变厉害呀。”

“啊……你就是我的指引,对吗?”他颤着音。

他其实已经知道了,可什么样的幻境会拿自己小时候的样子来做指引?看到那个笑容无邪的自己他难过得要死。他以前原来这么可爱吗?曾几何时他已经不再那么天真烂漫了,他不想当铠甲勇士也不想当大英雄,他放弃了好多好多东西,什么都不一样了。

他现在是个肮脏的大人,一事无成。

“嗯,大哥哥。就是我。”小男孩露出一个很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温暖。他怎么能用这样的笑容说出这样残酷的话,“我就是你呀!”小男孩指了指他缺掉的那块心脏,“你缺失的部分,我一直在,只是你不要我了,像老爸那样。”

“对不起啊。”陆西安嘶哑地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难过,大哥哥,别难过,我不怪你。”小男孩说,“可是你的心缺了一块,你就不能获得力量啦。动画片里的大英雄可都是正义勇敢的!”小男孩似乎在替他惋惜,“残缺的人性不能绽放,如此羸弱,再强大的灵魂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我该怎么办才行?”

小男孩露出了一个诡异万分的笑:“投身火焰吧。”

“什么意思?”

“呼——火焰就烧起来啦,熊熊烈火!”小男孩边说边表演,有模有样的,“你知道吗大哥哥,任何东西都是可以被点燃的,人也好神也罢,它们都会在正义的火刑架上烧死,露出焦黑的骨头。”

陆西安愣神着倾听,好像这些都没什么不对。他不禁扬起了自己的手臂,这瘦不拉几的胳膊就算烧起来又能是什么样子呢?他被自己可怕的想法吓了一跳……很奇怪,他为什么会这么想?

小男孩向后退,一点一点远离,浓雾渐起,“大哥哥,去吧,去火的源头化作柴薪吧,释放光和热。据说一页纸张如果使用得当,也能烧起一场盛大的林火呢。这样一来,原本虚无缥缈的灵魂,也能倾泻出巨大的能量吧?”

话语刚落,男孩不见了,烟消云散。陆西安手中的变身器化作了砂土,从他的指缝流逝,还是浓雾,雾的尽头他看到了火光。

陆西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正面或负面的反馈,眼神空洞的如同黑漆漆的枪口。他的手还放在羊皮书卷上,更多泪水夺出眼眶,无端由开始低声地抽泣。

“他是真的在哭?”一旁的专员问道,“不仅仅是过敏?”

“该死的……”

金主管脸色不太好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从怀里粗暴地掏出酒壶仰面畅饮,眼神却还死死盯在陆西安身上。

人降临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哭泣,炼金学认为众生皆苦,人类的悲哀像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残疾。人性放大了情感,这不是好兆头,强烈的情感会使配型失败,严重会导致配型者死去。

仪表盘上所有数据飙升,触及了濒危警报线,整个配型室闪烁着急促的红光。在这里史蒂芬.金是最高管理者,只有他能够叫停配型,所有目光都交集在这位手掌大权的老人身上。

金主管一把抓住话筒:“陆西安?陆西安!听着,你要冷静,你听得到吗?仔细听我的声音!”

“主管……我们该终止配型了……”专员望着闪烁的警报灯,喃喃地说。

但这一切陆西安都感受不到,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仿佛能感知到光源中有什么正在等待着他。拖动起沉重而疼痛的身体,他开始向明亮的地方进发。

真难受,他想起来自己初中的时候得过一次肺炎,浑身的疼痛要把人撕碎了,发热发烧,头简直要炸开。他在家叼着温度计测体温,41度,只能一个人拖着沉重的身体去医院,因为他没有老爸,老妈孤身一人养活他忙到根本抽不出空来。和那时一样,每一步都像是陷在了淤泥里。

要是有人能帮帮他该多好,他那时是这么想的,边走在路上边抹眼泪。

干柴在烈火中燃烧爆裂的迸溅声在浓雾中响彻,如同银针穿刺他的耳膜。

炼金术阵释放的压力达到了几十个大气压,用于观测内部情况十厘米厚度的防弹玻璃瞬间布满了裂痕,这吓了所有人一跳。陆西安此刻正承受的就是此等压力,他的心率飙到三百一,血从耳鼻中成瀑般流出,暴露在这种压力下他不用十秒就会被压爆。

警报的红光疯狂闪烁,医疗组身穿合金的防护服,手提厚重的医疗箱涌入观察室,已经随时准备撞开大门冲进去抢救,却被金主管厉声禁止。

“等等……再等等!”金主管可怕的眼神落在了医疗组负责人身上,就如同饿狼在夜色下散发绿光的兽眸,“羊皮书卷只能够使用一次!这种级别的炼金术阵世上不会有第二个……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我们一个机会。在那么巨大的压力面前他还在站立……配型能够继续!”

浓雾的尽头,落日余晖般的炽热中,立着一尊庞大的火炉,火焰在其中升腾凝聚,映射在他的瞳孔里。浓雾中涌现的蛇群纷纷狂躁扭动,绕过他的身体,扑向炽热的火源。生命在火焰中绽放,愈发炽烈的火光芒万丈,快要让他失明了。

他用尽所有力气,手颤巍巍地摸向了火炉……

可揪心的痛在最后一刻让他把炉子打翻了,顷刻间汹涌的地火咆哮着吞没他渺小的身体。有生以来,陆西安第一次听到了自己肢体在高温下爆裂的声音,一瞬间火焰的冲击像是冲撞而来的战车,脸庞与肋骨上的血肉被庞大的热能撕碎,连带着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思考停止了。

无言的吼叫响彻他的脑海,他身上带着火星又一次开始坠入,远离这番景象,朝着更深处,更加深邃,跌入深渊。

他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巨龙从天空坠落,就连夜色也被染成了赫耀。一根根枯枝燃烧了起来,本就濒死的大树折断,轰然倒塌下来,掀起的狂风卷起沙砾飞舞肆掠,裹着火焰汇聚成灭世的龙卷。混沌飞沙中仓惶逃出的畸形野兽,甚至没能度过一息,前腿还在半空中悬着,后腿已经化为燃烧的火星,随后整个躯体加入到漫天遍野的灰烬中。

仿佛地狱绘图般的景象,天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火焰令一切又回归了永恒的一——那就是死亡与灰烬。

茫茫焦土,火焰摇曳。

黑暗笼罩上了他的视线。

四周都安静下去了。

他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了,配型失败了,他大概是要死掉了。没有人告诉他失败了就会死啊,真不甘心啊,老妈该怎么办?自己还有只小猫呢?任何故事的终点都不过是死去,可因为这样死去也太窝囊了,窝囊到不那么真实……像是假的。

啪地一声,仿佛电视机再一次被切断了。

他猛然惊醒,呼吸急促,冷汗顺着棱角分明的脸庞流下。一只手颤巍巍地探向自己的胸口。

他的身体是完整的,这让他明白了那只不过是场幻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