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产屋敷耀哉和月继续着交谈。

回到自己家的雏衣很懂事地端来茶水,放到了自己父亲和毗蓝月面前,而后行礼退下。

没有打扰他们的意思。

房间外的院落精致庄重,偶尔能听见阵阵鸟鸣。

两人对立而坐在穿堂的房间,四下寂静无声。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产屋敷耀哉捧着茶杯出声。

月神情淡漠,语调也平稳,心态还算好,“没什么特殊的安排……”

“还能出一些任务吗?”

她“唔”了一声,只思考了片刻便点头答应,“无妨。”

“如此甚好。月也时常前往城镇看看吧,应该会有你感兴趣的新鲜事物,在森林里行走,还请多加小心。”

产屋敷耀哉贴心地叮嘱。

“我会的,谢谢。”

“天音为你准备了两套日常的和服,若是任务途中有需要,可随时更换。”

月仔细想想也是,在森林里自然是她想怎么来怎么来,但若是前往城镇,身上衣裙总会招来过多的视线……

这里可不是她的国家啊。

她接下了他的好意。

作为报答,她会努力制好蛊药帮他延缓伤势和疼痛……

这话她没说出口,心中这样打算便可。

又聊了些出任务的细节,月看着接近黄昏的时间,仰头喝完了杯中最后一口浓茶,起身告辞。

“月……”

前脚刚踏出障子门,身后就传来了产屋敷耀哉欲言又止的声音。

她扭头看他。

产屋敷耀哉仍然端坐,身体都未曾移动半分,还是那般淡然出尘的模样。

他看向她的方向,笑容依旧,蕴含着月看不懂的慈悲。

他的声音轻而缓,仿佛在说什么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你的能力十分出色,它同时也是一把双刃剑,我从不怀疑你能做到的事,但是至少,请不要对人类使用……”

许多话,本可以不用明说,但产屋敷耀哉总是会用她没法发脾气的言语,缓缓把一切挑明。

一瞬间,她便知晓了他的意思。

她扭头,神情淡漠地看着前方。

好看的唇形抿成一条直线。

这种感觉,她说不上来是什么。

“我不会答应做不到的事,耀哉大人……”

她还是,无法相信人……

“就算是看在我的薄面上,可以吗?”

他道。

温润如水的声音依旧散发着令人心安的力量,带着恳求……

她立在门前沉默良久,微风吹拂起发梢,四下的所有声音都好似消失了一般。

静得可怕。

“……好。”

片刻后,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

月都未曾察觉自己第一次因为“他人的恳求”这两个字而做出了妥协。

听到她的回答,产屋敷耀哉便也再没什么不放心的。

“谢谢。”

月很快便带着左卫门离开了产屋敷宅邸。

并没有叫上雏衣和日香。

.

走在回后山的路上,月掌心里捧着几颗红红的浆果,不时喂给肩膀上的左卫门一颗。

见左卫门吃得开心,她的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些笑意。

正喂得高兴,白皙的手上却猛然被一滴水滴砸到。

啪嗒一声。

一人一鸟默契地抬头。

天空蓦然阴沉,吹来一阵带着湿意和尘土气息的风。

要下雨了,而且还不小……

月赶忙跑起来。

但最终还是没能跑过天气。

骤雨来得快且急。

瓢泼大雨如同倾倒的水盆哗啦啦地落下,在干燥的土地上砸下一个又一个深褐色的斑点,直到将地面彻底浸湿……

刚踏过的路上很快便流淌起涓涓水流。

雨幕似要将万物身上的声音全数展现,裹挟着风和雨,以无可抵挡的方式倾泻而下。

月带着左卫门急忙找了个门头躲到下面,所幸她还未曾离开本部所在的城镇,要是走到森林,估计今天是要被彻底淋湿了。

身后不知是哪家人的后门,门头的屋檐给了她暂时的避雨之地,望着雾蒙蒙的雨幕,月拍拍身上半湿不干的衣服,头发哪怕被左卫门的翅膀护着,发梢也不小心湿了好一些。

“月,没事吗?没事吗?”左卫门在她肩膀上抖抖羽毛,担心地询问。

她抬手擦下额上的水珠,甩掉手指上的水,十分平静地安抚左卫门。

“我没事。”

望了望没有一点变小趋势的雨,她颇为无奈朝着左卫门道,“我们今天…怕是要晚一点才能回去了……”

距离后山她的住处还有好一段距离,原路返回产屋敷宅邸似乎也是做不到了。

进退两难。

手臂上被溅洒到雨水,空气中的湿意直线上升,身体接触微凉的水雾,一股冷意侵袭。

“阿啾——!!”

她鼻子发痒。

左卫门看她这样,急得不行,在她肩膀上焦躁不安。

“月!感冒了,感冒了——!!去蝶屋!前往蝶屋——!!”

左卫门的声音十分急迫,好似月是染上了什么很重的伤一般。

月搓搓露出来的手臂,连忙抬手安抚它,纤细的手指抚过鎹鸦微湿的身体,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来。

“没事的,左卫门。……等雨停回去喝完姜汤捂着睡一觉就好。”

“不要担心。”

不至于一个小风寒都要去麻烦蝴蝶忍。

这种小病,她甚至都不会放在眼里。

左卫门闻言只能靠她更近些,蹲在少女的肩膀上,试图用自己本就也有些微湿意的翎羽给她一丝温暖……

手臂皮肤遇冷冒起许多鸡皮疙瘩。

早知道今天就不穿这个了!

少女有些微恼。

今天的上衣是无袖的马甲,藏青色的上衣用白色丝线绣满了鱼鳞的纹样,贴合着身体的曲线,手上的蛇形纹身则被完完全全地显露出来,手臂上戴着宽宽的白银臂钏,被风吹得冰凉凉,贴在皮肤上有点冷。

手上染了很多水,站在屋檐下,过大的雨势让脚上的绣花布鞋也彻底湿透,裙摆也渐渐变得沉重。

“阿啾!阿啾——!!”

她没忍住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果然受风寒了……

少不得要头疼脑热几日。

啧,这雨怎么一点都不变小的?!

月苦大仇深地盯着这场倾盆大雨,颇有一种要是能对雨下蛊,她都会毫不犹豫下手的愤懑。

.

长行的雨幕里,炽热的颜色由远及近,过于湿润的氛围让气息的感知变得十分迟钝。大雨似乎也为那份颜色让了路,退避三舍。

“毗蓝少女!好久不见了。”

在裙摆彻底被空气中的湿意打湿的倾盆大雨中,富有热情且熟悉的声音传来。

她抱着双臂闻声抬头。

桐油浸润后的纸张所制的素白纸伞上隔绝了不停落下的水滴,在纸伞上盛开细小的花,和伞共鸣出清脆的协奏。

雨水顺着伞骨的纹理滴落,伞檐抬起,拥有火焰发色的少年扬起笑容,俊秀明朗的面庞在伞下展现。

那上挑的眼角和赤红的眼眸让月一下子就认出来了他。

炎柱,炼狱杏寿郎。

身上穿着黑色队服,披着那火焰尾的披风,似乎也是刚出任务归来,有点风尘仆仆的。

“毗蓝少女在这里做什么?”

他问。

她愣愣地看了这个火焰般的男人一眼,而后一板一眼回答他的问题。

“我在躲雨。”

杏寿郎扬着笑容,嗯了一声。

恍然大悟一般地将声音提高了一个度道,“原来如此!”

而后他似乎是盯着她身后,又似乎是盯着她头顶一般地保持了安静。

“……”所以,你有什么事吗?

原来如此,然后呢?

不再说点什么了?

这个人怎么搞的?算了,谁在意啊。

四周只有雨水落下和打在杏寿郎手中雨伞伞面上的声音。

淅淅沥沥——

月看着愣头愣脑的杏寿郎,感觉他更傻气了。连带着那精神的笑容也看着憨了不少。

这个人一直不怎么认真听人说话的样子,憨头憨脑的……

一根筋。

月暗搓搓地吐槽,而后将头扭到一边决定不理他,心想他那么不认同自己,肯定也是讨厌她的,他很快就会自行离开。

她也没有觉得自己会和他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聊。

这场该死的大雨把她搞得着实有点狼狈。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身上也只有上衣可以说勉强是干的。双臂因为忍受不了寒冷一般地抱着,她整个人都缩了起来,脸色因为受了风寒也有些苍白。

面具也没在脸上。

纤细的身影看起来楚楚可怜得不行。

不管是谁,都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一面。

尤其是她。

“阿啾——!!!”

一下子没忍住,她打了个比之前都大的喷嚏。

细弱的肩膀猛然一动,左卫门都没能站稳,差点从她肩膀上摔下来。

两人之间的寂静终于被打破。

杏寿郎踩着脚下的雨水上前了一步,嘴角笑容消失,露出了一副严肃的模样。

“毗蓝少女,你感冒了。”

他肯定地说。

“我没……阿啾——!”

本想否认此刻的狼狈,但是身体却很诚实地出卖了她。

头上的银饰哗啦啦地碰撞,发出细碎的清脆声音。

应该没有比这更尴尬的事了。

她这般想着。

但意料之中调笑的声音并没有传来。

头上反而传来一阵不轻不重压迫的感觉,白色的幕帘遮住了视线一瞬,让她自然地低头了一下。

鼻腔里涌进一股太阳的气味。

像是被三伏天炽热的太阳猛晒一整天的干净被褥一样的味道……

整个人也被包裹进了一团温暖如太阳一般的温度里。四周的寒冷湿意再侵犯不了她半分。

墨瞳中闪过一丝讶异之色。

她抬眸这才发现…头上多了那白色的火焰尾披风。

披风尚且带着它主人的气息和温度,月浑身都被包裹在那一股温暖的气息里。

黑眸下意识地看向面前的人。

“毗蓝少女穿得太少了,初秋的大雨是很容易感冒的,我家就在前面,少女如果不介意的话就去我家休整一下吧,这场雨看起来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少年的发色是她前所未见的明黄,发尾的赤红和他的瞳色如出一辙。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是燃烧着的……

“……其实不用的,炎柱先生。”她有些木讷讷地开口,委婉又直接地拒绝了他。

他就这么随意地带一个女孩子回家?太草率了。

杏寿郎重新扬起笑容,一手撑着伞一手叉腰,坦坦荡荡,脸颊两旁赤红的发尾飘动了一下,精神的双眸豪爽地弯起。

“毗蓝少女不用担心,虽然你我信念不同,但是主公大人很看好少女你,所以我相信少女终有一天会明白我等为了最终的目标而愿意付出一切的信念。”

“在那之前,少女仍然是鬼杀队的一份子!”

“……”不,重点不是这个吧?

她已经不知道该吐槽哪里了。

这个人……

果然是笨蛋吧。

“好!我们出发吧!再耽误下去家中的饭就要凉……这可是很严重的事!”

杏寿郎煞有介事地严肃了语气。

“等等,我不……阿啾—阿啾——!!!”

她恨死了自己此刻不争气的身体。

风寒裹挟着空气中沉重的水分,让她的身体每过一分钟都变得虚弱一分,以彰显风寒在她身体里侵蚀的胜利。

“毗蓝少女不用客气,你来做客的话家弟一定会很高兴,家中已经有很久没人去做客,失礼了!”

都说了重点不是这个啦!

“炎柱先生,我不能……”

杏寿郎却朗笑着抓住了她的左手腕。

这人怎么不听人说话啊!

再怎么说女子去男性家里也是很不合规矩的事。

月纠结该怎么表述自己不应该随意去陌生人家。

杏寿郎望了望又变大了些的雨,将手中的伞塞到月的手中。

而后他在她身前蹲下,露出那有些大大“灭”字的宽阔后背,扭头看她。

笑容爽朗,“毗蓝少女上来吧,我背你,你帮我打伞。”

月抓紧手里的伞柄,看着杏寿郎的后背,整个人踌躇着……

“快点,我要被雨淋湿了。”杏寿郎笑着。他半蹲在地上,雨点砸落,溅起的雨水水珠落在他的曲起的双腿两侧的衣服上,就一会儿说话的功夫就已经全是水珠了。

月好看的眉不自觉地紧紧蹙起。

她快维持不住自己的面无表情了。

自己的身体已经开始感到凉意,额头也隐隐开始发热。

确实是不能再呆在这里。

.

思索再三,过于纤细白皙的手臂还是小心翼翼地搭上那宽阔的肩膀。

清冷的茉莉花香钻入嗅觉,细小的银饰碰撞声在耳边响动起来,杏寿郎双臂绕过对方的腿弯,平稳又利落地站起。

纸伞微微前倾,落下几缕水流。

他目视前方,扬着笑容,赤红的目光坦荡直接。

“毗蓝少女要多吃点饭才行啊。”

他试了下背上的重量。毗蓝月整个人感觉都轻飘飘的,虽然身上银饰很多,但大多都是空心或是轻薄的银片,没什么实际重量……

也就看着觉得重。虽然有重量,但却是不会让人感到过于累赘。

杏寿郎将背上的人往上颠了颠,哪怕隔着精致的织物,他也下意识地双拳握起不去触碰对方的身体。

月唇线抿直,努力在雨中打着伞。

努力不让雨水浇到身上。

“我吃得已经很多了……”

少女平静清脆的声音似泉水叮咚,轻声的呢喃像是在耳边的吴侬软语。

她开口努力地为自己辩解。

但为何要做出这样无意义的辩解……

她自己也不知道原因。

少年弯起眼眸,迈开稳健的步伐带着少女走进雨中。

雨伞给了两人在倾盆大雨中的一隅栖身之地。

稳健的步伐踩破地上蓄起的小水坑,没有任何偏移。

“跟我比起来,毗蓝少女的食量就跟麻雀一样啊。唔姆!要好好吃饭,多吃饭,才能更有力气去斩鬼啊!”

杏寿郎边走边说。

“吵死了。”月不满地微微撅嘴。

她看向伞外的雨幕,密密麻麻的雨点几乎连视线也隔绝了,耳边全是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被雨伞隔绝出来的世界,全是阳光的味道。

“……我知道了,我会多吃点的。”

她声音低低地在他耳边说。

“是吗,那就最好了!”杏寿郎高兴地微微扭头。

“走路看路!”她没好气地提醒。

“啊,抱歉。”

.

确实如炼狱杏寿郎所说,炼狱家距离月躲雨的地方并不远,因为雨伞并不大,且雨势太大,两个人躲的话一定会被淋湿,加上月已经感冒,再淋雨的话一定会病情加重,所以杏寿郎选择了将人背到家里。

月被杏寿郎放到了他家门口的玄关处。

她头上还盖着那白色的火焰尾披风。

杏寿郎收好伞,伸手关上玄关的门。

月站在一旁拍着手臂上的水珠。

“毗蓝少女!”杏寿郎突然喊道。

她扭头去看他,眸子里颇为疑惑,用眼神质问他有什么事。

杏寿郎笑容满面,如火焰一般的头发前额两簇发丝直挺挺地翘起,给人十分精神的感觉。

一双如燕子尾巴一样的眉毛也竖着,整个人都透露着让人羡慕的活力。

但是此刻他的头顶却多了一个黑色的……鸟。

“你的鎹鸦看起来不太喜欢我。”

杏寿郎双手抱臂,头顶的发被沉默的乌鸦叼得一团凌乱。

黑色的鸦嘴里还咬着一簇明黄的头发死命扯……只是看着都感觉头皮一阵发疼。

偏偏哪怕被这样对待,杏寿郎也是扬着那笑容站得笔直。

“……”

月愣了一瞬。

左卫门……什么时候?!

她赶忙伸手去把在杏寿郎头上祸祸的左卫门抓下来。

左卫门不知在生什么气,在月手里头一次挣扎起来,似乎扑腾着翅膀还想往杏寿郎那里扑。

但偏偏这么剧烈的动作,善人言的鎹鸦愣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月十分不解。

纤细白嫩的手指捧着左卫门,指腹熟稔地揉搓起左卫门的翅根。

终于,左卫门在月地手里再次瘫软,发出嘎呀呀的舒适的声音。

“怎么了?左卫门?”

美眸中露出疑惑。

为什么突然不说话?

为什么突然暴躁?

为什么要去叼炎柱头发?

是不喜欢炎柱头发的颜色吗?

虽然很特殊,不是正常人有的发色…但她并不觉得难看。

少女歪歪头,看向掌心中在手指的按摩下瘫软的鎹鸦,疑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