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如华当众宣读完几个战死将士的事迹功勋以后,韩林又亲自将这几个人的家眷请到了台上。
韩林深深地对着这几个亲眷深深的作了一揖,诚挚地说道:“我辈为卒为伍,舍身许国乃是大节大义。不过,谁人都是娘生爹养,为家国战殁,不可使其后事有忧。”
韩林伸手握着一个失声痛哭老丈的手,嘴里悲痛说道:“老丈,当下韩某说什么切肤之痛,感同身受都是空话。这四人都是我营中兄弟,报国身死。彼父母,便是我之父母。”
“我以乐亭营守备之名,向各位起誓,此四人父母皆由营内赡养,老后以其名义送终。妻若守节不愿嫁,则给予银钱开设店铺,营内优先采买,如有子嗣,亦送入学堂教育成人。”
“如无子嗣,本官已令守备衙署设‘育婴堂’,专收流民孤儿,以其名义收为义子,随其姓、延续香火。”
这几件事,其实在进军三岔河和锦州之战以后都已经有了先例,但即便老兵们已经听过、看过,但当韩林再次当众许诺以后,仍不免为之动容,纷纷涨红了脸,使劲地拍着巴掌。
战死以后,父母妻儿有所依有所养,这胜过万千的空话和套话。
而那些后来入募营中的新兵们就更不必提了,虽然他们早前或多或少都从老营兵的嘴里听说过这些事情,但那又与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不能同日而语。
各个脸上都是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围观的百姓们亦是如此,当兵吃粮天经地义,而与之相伴的为其卖命也是情理当中。
不过旁的营伍与乐亭营这里可谓是判若云泥,在其他的营伍当中,一般战死的,除非有特别大的功勋,家眷也就只能得到一笔十分微薄的抚恤银。
甚至,这些银子在经过层层的盘克以后,可能到家眷手里只能买两个馒头。
如此一来,谁愿意甘心卖命?
一遇战事,可能行军途中,就会有一半的卒伍逃脱,这不仅严重地削弱了战斗力,而且对士气的打压也是极为致命的。
虽然韩林因为之前和高家起了冲突与土人有些矛盾,但是在乐亭营的卒伍和麾下军佃百姓的口中,那可是如同再造父母一般,有他亲自在当众许诺,自然是差不了的。
先是卒伍当中爆发出了阵阵喊声,紧接着麾下军佃百姓们也纷纷鼓掌叫好,受到情景的感染,原本对乐亭营有些看不顺眼的围观土人百姓们,同样拍起了巴掌,叫起了好。
将那几个感恩戴德战死营兵的亲眷送下台子坐定以后,韩林对着徐如华点头示意其继续。
接下来,便是要为本次剿灭海寇有功的参战者们叙功了,徐如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更大的声音说道:“海战当日,群寇妄为,气势汹汹……”
说着,徐如华将目光转向了自己的水营队列,最前面站着五六十个水营的汉子,其中有不少还裹着带子,吊着胳膊等等,但虽然这些人身上带伤,不过各个都将胸脯挺地老高,脸上一副傲然。
“乐亭水营一哨战兵挺锐披坚,以一当十,焚船荡寇,凭孤军迎战贼船二十余艘,一战扫灭贼匪海阎王以下合计七股贼寇……”
徐如华将那一战简单的叙述了一遍以后,台下不由得传出了一阵倒吸气的声音,海上比不得陆上,连跑都没地方跑,目光不由得钦佩地看着那群站在水营最前面的这群汉子。
“奉乐亭营守备官韩林、操守官金士麟之命,在乐亭水营把总徐如华十两赏格的基础上,再每人额外增加两成,以馈将士血勇!”
徐如华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衙署的皂吏从旁边抬出一个大木箱子来,接着一个皂吏用手中的撬棍一撬,木箱封口随即打开,露出了里面白花花的银子,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晃的台下战兵百姓们有些目眩。
接着,徐如华便挨个点名,被点名的战兵们登台以后,韩林又亲自将这些赏银一个个地发到这些战兵们的手中。
每个人,韩林都拍着肩膀嘉勉了几句,让这些战兵们各个脸上放光,也不知道是拿了银子高兴的,还是被主官勉励的。
“嘶……”
“出门打一趟仗,就赚回了大半年的月饷银子!”
看着台上挨个下发的银子,台下的战兵们各个艳羡异常,吴保保身边的一个战兵甚至喃喃出声。
“新来的?”
听到旁边的声音,吴保保将腰杆挺的笔直、目不斜视地低声发问。
受罚多了,自然也就“久病成医”,不过吴保保自己也找到了一个偷偷开小差的法子。
“别转过身来!他娘的!莫害老子和你一起受罚!”
余光扫到那个战兵就要转过头来和自己说话,吴保保吓了一跳,连忙对着他提醒。
“一看你就没挨过军棍,跟俺学,别偏头,小声些。”
这新兵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身子,随后又板正了用蚊声说道:“是,俺是守备大人在来乐亭路上捡来的兵。”
“老王,你瞅果然是个雏儿。”
吴保保嘿嘿笑了一声:“俺们老兵都知道,守备大人的军法虽然严苛,但在赏赐上也毫不吝啬,赏赐俺们跟着大人在锦州守城、剿匪,俺也得了好多赏钱咧!”
在金士麟的严格军法的调教下,乐亭营内最硬的不是拳头,反而是战功,如果身怀战功,在营内走动旁人见了可都是要行礼的,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了乐亭营一个不成文的规矩。
那个新兵听到自己身旁的这个“大熊瞎子”也曾因功受过赏,赶忙将身子矮了一些,十分钦佩地说道:“原来这位兄弟也是受过赏上过册的,失敬失敬。”
自韩林开辟军史以后,撰录普通卒伍名姓的册子共有两册,一个是忠魂册,记录的是英勇战死者的事迹;一个是战功册,记录的则是在战斗当中有大战功的战兵事迹。
战兵们在私下里将这两个册子称之为魂册和功册。
不过这两个册子都非常难上,自军史开辟至今,魂册撰录名姓的不过寥寥十余人,而功册,也不过二十多个。
吴保保身旁的王九荣听到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莫听他吹牛,俺们那次只要参战就有赏赐,这叫那个啥来……”
“战时补贴。”
吴保保说道。
“对对,就叫这个什么劳子战时补贴,不过这只是拿银子,距离上功册可远着呢!”
“分文没有克扣?”
听到身旁这两个人都拿过赏,而且听说只要参战就有补贴。
如果多参战几次,那岂不是比本身的月饷还要高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是大人亲口许诺的,哪个敢从中贪墨克扣?”
吴保保瞪了瞪眼睛。
“除非他自己不想活了。”
王九荣补充道。
“咱们这守备大人……”新兵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什么出彩的词汇,最后只能道:“可真是一个好人。”
听到新兵这么说,吴保保和王九荣对视了一眼,双双“嘿嘿”一笑。
“好人自然是好人,不过咱们大人可不是那种心慈手软的滥好人。”
“怎么说?”
“一会你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