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刘卿珠,曲氏满脸惊喜。
她甚至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直到痛楚清晰传来她才确信,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
她瞬间激动起来:“珠儿?”
“竟然真的是你?”
“阿娘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你了!”
“不过……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难道,你也被绑来是和咱们一起团聚的?”
“既然如此,那真的太好了。”
曲氏说着就要上前来。
刘卿珠想到从前诸多种种,一个扭头用力钻进农妇怀中。
她毫不隐藏地露出心底的惊恐。
老农夫妇见状便一把紧紧搂住她。
“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认错人了!”
“这、这不是你们口中的什么猪儿鸭儿的,这是我们家的闺女花儿。”
“你、你们快走吧,别再连累我们一家了。”
“我们不过是寻常百姓,你们就饶了我们吧——”
老农夫妇脸上一脸紧张哀切。
但紧紧搂着刘卿珠的手,却是半点没松。
刘卿珠仰头情不自禁地望着他们。
却听曲氏着急道:“这分明就是珠儿!就算她化成灰,也是我亲手养大的女儿!”
“珠儿,你快过来呀。”
“你这是做什么?”
“难道你不认爹娘还有你阿兄了吗?”
“你瞧你阿兄成了这幅样子,瞧瞧你阿爹,都被你害成了什么样?”
“珠儿,从前我们那般疼你,你不能抛下我们,快过来呀——”
曲氏招着手,让刘卿珠过去。
她像是彻底已经忘了,她早已和刘卿珠彻底翻脸。
可眼下面对残疾不能自己走路的儿子,还有疯傻的李朝靖,曲氏又怎能不慌?
虽然从牢狱里被放了出来,不用被问斩了。
但她也怕一个人吃太多的苦啊。
所以,干脆把从前那些旧怨都给抛了。
只要自己不再在意,珠儿应该也不会再斤斤计较吧?
她忘记自己是如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刘卿珠在澜沧院被李恪川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
也忘了从前是如何真心爱刘卿珠的。
更忘记刘卿珠也早已被他们除了族谱。
在牢狱里住了一段日子,她也早已不再是金陵城那个养尊处优的贵妇,只是一个不人不鬼的阴私怪物。
她,和他们,又怎会愿意放过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刘卿珠呢?
李恪川幽幽的盯着刘卿珠,也缓缓开了口:“珠儿,也许你就是个扫把星。”
“他们对你很好吧?你怎能如此自私,以德报怨,再连累他们性命呢?”
“别忘了,你是谁。”
“倘若被人再发现你的身份,别说你想逃了,他们的性命也会再被你所害。”
“珠儿,快过来吧。”
“别忘了,阿兄还有娘,我们一直都很爱很爱你。”
“只有我们,才不会永远丢下你……”
刘卿珠捂住自己的耳朵,一声低吼,仍旧不敢抬头。
“花儿别怕。”
“爹娘都在,别怕别怕……”
官差等的再不耐烦。
他们吩咐李家男丁把院子里的尸首都抬去埋了。
然后便催促着赶紧上路。
至于他们口中这个珠儿……倘若真的是四皇子府的逃奴……
几个官差相视一眼,眼里都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意来。
刘卿珠从缝隙里瞥见这一幕,浑身狠狠一颤。
“不行,我们的珠儿还没来……”
“珠儿——”
“珠儿你快来呀,娘在等你——”
“珠儿!!”
一鞭子狠狠甩在曲氏身上,等她终于老实了,四周才恢复一片安静。
人都走了。
满院都是洗不掉的血腥味。
刘卿珠含着泪抬头看向老农夫妇。
她突然起身弯下双膝一桩跪在地上。
她这一生都在追求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
追求真正只爱自己,与她李卿落无关,只是她刘卿珠能得到的爱。
她知道自己罪无可赦,又坏又自私,还狠毒地害了很多人命。
她也无法选择生在刘家,还占了李卿落的人生。
占了她的父母兄长。
占了她自幼指腹为婚的竹马庄三郎。
还在她归来那天,假死陷害让她得不到李家人的真心。
甚至刘卿珠心中一直清楚明白,那刘家也只是为了利用她想直达富贵的天梯罢了。
她的家人,也没有一个会真的爱她。
刘卿珠曾经以为,只有段容轩是真的对她有过几分真心。
可等自己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那段容轩又何尝不是,只将她当做一件新鲜的玩意儿罢了?
到头来,原来她什么也不是。
或许,这就是她刘卿珠的命。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现在她好不容易遇到一会儿真心。
而她也想守住这份儿平凡的真情,却原来连这也是奢求。
或许,终究是她刘卿珠不配。
她哭着给老农夫妇磕了三个响头。
“对不起。”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不能害了你们。”
“他们说的对,我就是个灾星。”
“愿你们二老,长命百岁,健康无忧。”
“谢谢……谢谢这几日你们对我的照拂……”
“再见。”
说完她不敢再看老农夫妇的眼睛,起身头也不回地便大步跑开了。
“花儿——”
老农妇想要追上来,被老农夫一把紧紧拽住。
“别去了。”
“她瞧着,像是心意已决,咱们拦不住的。”
“等她去了吧,她原本就不属于咱们。”
老农妇:“可那孩子,一瞧就是已经受够了罪的啊!”
“她全身没有一块儿好地方,哪个姑娘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疤?”
“而且老头子你没瞧见吗?不管她从前是谁,这几日她的的确确是个脚踏实地又肯学着什么都做的好孩子啊。”
老农夫:“那又怎样?”
“你还看不出来吗,老婆子?”
“她是想要护住咱们。”
老两口哀戚的抱在一起痛哭,只能任由刘卿珠彻底离开。
就好像这几日,她根本从未来过一般,半点痕迹也未留下。
刘卿珠远远地跟在了流放的队伍后头。
很快就被官差给发现了。
她被一把拽了出来推在地上。
“你想干什么?”
“好哇,真的是你。”
“难不成,你还真想跟着他们离开去那苦寒的北地?”
刘卿珠可怜兮兮的说道:“官、官爷,我是来跟着我的家人的。”
“您行行好,就让我照顾他们吧。”
说完她就起身到李朝靖身边,搀扶着李朝靖。
看到她来,李朝安立即丢下李朝靖就闪开了。
曲氏和刘卿珠的出现,让李朝淮和李朝安兄弟俩都解脱了不少,所以二人自是很赞同刘卿珠的留下。
不过官差二人却并不愿意。
他们是想回程时,再抓了刘卿珠去四皇子府领赏的。
若是将她一路带上,万一她病死在路上,岂不是一大损失?
李恪川见他们几人犹豫,神情淡淡道:“官爷们放心,她命贱得很。”
“你们想怎么玩儿便怎么玩儿就是了。”
“只要留她一条命,将她当做下等贱奴使唤,官爷们这一路也能舒坦舒坦。”
“是吗,珠儿?”
李恪川的目光阴恻恻落在刘卿珠身上。
数月不见,她也彻底被磋磨的不成样子。
哪里还有从前半分将军府嫡长女的风采?
灰头土脸的不说,皮肤也粗糙干裂的像个村妇。
一双手更是黑瘦的就像枯藤树枝,令人倒尽胃口。
双眸也毫无神采。
木讷的像个死人。
不过,就算如此,她也休想逃走去过安逸的生活!
自己如今一切,都是被她给害得。
他们今生今世,都该永远绑在一起!
……
金陵城突然下了一场暴雨。
秦淮河里,一夜之间浮出了十几具无名尸骸。
经仵作和大理寺验证,被发现皆是大楚人。
虽然大梁和大楚这些年一直正常来往通商,但这几人可都并非寻常大楚人。
他们个个身前都是身怀武艺不说,且都非完整之身。
瞧着,更像是大楚东厂的那些阉狗侍卫。
但大楚的侍卫,怎会跑到大梁来?
还尸首浮现在皇城内的河里。
百姓们纷纷想到已经失踪数日的沁玉公主。
突然有人说:“这些,不会都是沁玉公主的人吧?”
“嘘——这可不兴胡说啊。敢妄议两国公主,这可是要掉头的死罪!”
“嘁!好听了说是两国公主,谁不知她是两国推来推去的筏子呢?”
“就是,听说这沁玉公主若是再找寻不到,大楚就有借口要讨伐咱们了!”
“我们大梁国难道还怕他们?从五十年前起,他们大楚在咱们大梁面前,就没有打过一场胜仗!”
“他们敢吗?”
“如今裴家可没有将军了。”
“不是还有个裴世子吗?听说也在兵部当差啊。”
“但他在边关这几年,听说可是一个军功也没有立过。这才又灰溜溜回来谋了个职。”
“裴家反正再怎么着也绝不可能比一般人差。”
论着论着,有人吵起来。
吵着吵着,最后又打了起来。
是沁玉公主的拥护者,和裴家的死忠拼了死命的互殴。
最后,还整出了一条人命。
官府接报案后,朝廷迅速颁令:即日起,禁止百姓聚众议论国事朝政。
但凡有违者,统统杖五十!
举报有功者,赏五贯。
杖五十?
女子直接就能被打死。
男子也能丢半条命。
谁还敢胡说?
然而第一天,就有数百人违令,被当街抓住就施了刑。
整个金陵到处都是哀嚎声。
第二日,违令者猝然骤降,只有数十人。
第三日,只抓住了几个人。
第四日……
第五日……
很快,整个金陵皇城就再无人敢随便议论朝政国事。
就是大臣们在家里关起门来,也不敢再胡乱说话。
人心惶惶之下,原本已经寂静无声了一段时间的莲花教,却又突然冒出了消息。
莲花教教主竟公然往皇宫御前送了一封信。
信上赫然写着:
莲花神降世,莲花主即天下之主。
天下主将主宰天下六合,千秋万载!
这信并不敢送到延帝面前。
因为直接就落在了如今监国执政的太子手中。
在看到手中信件的字迹后,太子气得将信纸一把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