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早高峰,高架桥上密密麻麻的车尾灯亮着,一分钟能往前挪一米,都算通畅的。
南汐坐在车后座,手机屏亮着,正在通话中。
从她被沈斯年的电话吵醒,这半个小时里,话音里的焦急愈发明显:“沈律师,他已经送到医院三个小时了,还没醒吗?”
她原以为,纪辰实在解决不了,会联系她的。
等到天亮都没有消息,说明情况可控,傅凌云是安全的。
医生转头看过来,沈斯年挤了挤眉,再看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没有。不过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了,你不要太担心。”
这话一出,南汐悬在空中的心,落了几分,也控制住了推门下车的冲动,收回握在车门把上的手:“那麻烦你们好好照顾他。”
沈斯年回:“会的。”
纪辰以为沈斯年这会恢复理智了,还是顾及傅凌云的叮嘱的。
谁知沈斯年再次开了口:“南汐,我知道南家伯父伯母的案子,对你伤害很大,换成谁都很难不痛不痒,轻松揭过。”
“对凌云也是,他从知道傅嘉林可能与你父母的死有关开始,就让我重新查找证据。他隐瞒你这件事的唯一私心,就是不想你过早牵扯其中,徒增伤感。他从傅家独立,几经周折当上傅家话事人,揪出傅嘉林,都是在尽全力保护你。”
“你说你鬼迷心窍,为女不孝,在你父母墓碑前长跪不起,磕头惩罚自己。凌云二话不说,就愿意陪你。你跪五个小时,他就跪十五个小时,没人管他,他甚至能赔一条命。”
沈斯年真真地看明白了,傅凌云此生,除了南汐谁也看不上。
所以才敢把自己的命,和南汐的捆在一起。
“南汐啊,事实有违人愿,无力改变。但感情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最该清楚,凌云有多爱你。”
沈斯年是旁观者,也是过来人,点到为止:“如果你担心他,就来看一眼,病房号我发你了。”
傅凌云曾说,他坚信,爱能抵万难。
可如今这份爱,遇到了困难,有了间隙,两个人都一味退缩,何谈抵万难呢。
车前方,堵得水泄不通的高架桥,逐渐通畅了。
南汐埋在心底的念头,破土而出,发了芽,原本隐隐约约的答案开始变得清晰。但她知道,这不应该:“谢谢沈律师和我说这么多。”
挂断电话,南汐没让司机掉头回去,就这样一路到了医院。
南汐想,来都来了,傅凌云也没醒,去看一眼吧?
这一别,或许很久都不会再见了。
病房门半阖着。
除了走廊上偶尔路过的脚步声,没有其它声响。
南汐在门口驻足许久,才推开门,进去。
套房大气高雅,大厅里空无一人。
卧室门敞开着,傅凌云躺在病床上,狭长的眸子闭着,一动不动,分不清是熟睡还是半醒。
秋天干燥,加上他这番折腾,嘴唇不像往常那般红润了,下唇有两处,看着快要裂开,颜色深红。
南汐印象中,傅凌云是矜贵冷冽,又争又抢的性子,永远能运筹帷幄,掌控一切。
他从没这样虚弱,憔悴,败落过。
南汐拉开医药抽屉,找到棉签,在温水里泡过,轻轻点在傅凌云双唇上,水浸润过后,他的唇有了血色,看起来健康不少。
她知道,傅凌云在这段感情里,付出得比她多,爱得比她多,承受得也比她多。
可她不能仗着傅凌云义无反顾爱她,就要求他更多。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
南汐放下水杯和棉签,从包里拿出一个正方形蓝丝绒礼盒,放在傅凌云床头。
静待了几分钟,又拿起棉签,给傅凌云润了一遍唇,很轻,很珍重,自始至终都没有吵醒他。
临离开前,南汐去了一趟护士站,告诉她们病房这会没人,麻烦她们多注意点。
护士小姐姐诧异地和南汐确认病房号。
那里面刚才还有三位男士呢?
南汐表示没见到其他人,不过应该没走远,不会麻烦她们很久。
从医院出来,南汐迷茫地沿着人行道,一直走。
忽而一阵风来,一片梧桐叶悠悠擦过南汐的发丝,像傅凌云无数次拨动她的发丝一样,轻柔细腻。
南汐抬眸,看着路上结伴而行的男女,才真正的意识到,离开傅凌云,预示着她在这座城找到的根,又没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可又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
“咬咬。”
许是风太大,意念太杂,幻听了。
“你好不容易来见我一趟,不等我醒,就走吗?”
南汐忍不住回头,鬓边碎发飘动,深蓝色长款卫衣下摆随风散成小小的伞状,还没站定,就看见一张熟悉的脸。
“你怎么出来了?”南汐讶然两秒,从头到脚打量完傅凌云,蹙眉道:“你不是应该在医院吗?身体还好吗?”
傅凌云西装革履,纤尘不染,除了嘴唇上干裂的两道痕迹,半点病态没有。
刚才病房里,沈斯年的推波助澜,已成事实。
傅凌云便睁只眼闭只眼,他想见南汐。
可等了许久,南汐一句话未说,也没打算等他醒来,就离开了。
“我很好。”傅凌云迈开步子,走到南汐身前,拉起她的手,放在左胸前:“就是想出来见你,谢谢你亲手做的山茶花胸针,我很喜欢。”
南汐手上的温度,迅速传遍全身,没那么冷了,心也变得踏实了。
她没有第一时间抽回手,而是低眉笑着看胸针。
“我最近自己在家烧珐琅彩玩,第一次烧出琥珀色的时候,觉得很美,想分享给你……”
反应过来彼此已经不是可以随时分享的关系,她就放弃了。
“没过两天,又烧出了一朵白色山茶花,我就想着底部用琥珀色做衬,搭配起来应该很适合你,清冷,又有几分高贵。”
从琥珀色,到白色山茶花,再到胸针。
没有一字在说想他,却做得件件都是想他的事。
傅凌云潋滟的眸子,眨眼间红了,他将南汐揽入怀里,问她:“咬咬,如果我求你不要离开,你会答应吗?”
那天,她说傅凌云求的不是她,她帮不了。
所以现在,傅凌云问她:我求你,你答应吗?
他一直不想逼南汐这么紧,可现在,南汐仍不愿面对他,偷偷送了离别礼物,明显是随时要走。
南汐下巴抵在傅凌云颈窝,没说话,却下意识摇了头。
傅凌云感受到了。
“没事,我不求。只要你好好的就行。”傅凌云安慰的话说出口,一点不后悔。
“我们偶尔联系吧。”南汐顿了顿,补充道:“如果我们没离婚的话。”
“好。”傅凌云温柔地抚摸着南汐后脑勺:“我不会和咬咬离婚的,除非我死。”
南汐倏然抽出手,一巴掌拍在傅凌云后背:“怎么这么幼稚。”
傅凌云一直很正经,很成熟,对南汐更甚,他笑笑:“不过咬咬,你可以随时联系我。”
“我说了偶尔。”
“好,偶尔,我听咬咬的。”
念想可以有,但不能常有,不然会变得很麻烦。
告别时,南汐拒绝了傅凌云送她回家的请求,看着他回了医院,自己才打车回了家。
吃完饭,燕雨蝶继续记录菜谱:“汐宝,我们还离开南都吗?”
傅凌云这番经历过后,或许南汐愿意改变想法。
“离开,至少现在还是想离开。”
南汐平静地回道:“或许随着时间推移,我的想法会变,会觉得在意活着的人更重要,孩子有个健全的家庭更重要……但那是以后的事,接受现实,需要过程。我不想现在轻易改变决定,以后和傅凌云互相埋怨后悔。”
燕雨蝶点头:“确实。”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古人诚不欺我。
南汐将烧好的另一件珐琅彩礼物装好,看了眼时间。
这个时差刚好,法国那边是上午,便拨通了裴景明的电话。
“南汐?”
裴景明理智上清楚,南汐没事很少给他打电话。
南汐声音轻柔又透亮:“景明哥,我之前答应做件小手工送给你当回礼的,现在做好了,你国外的地址没变吧?”
裴景明放下手里的瓷器,示意助理出去,带上门:“还是我给你的地址,如果变了,我会发新的给你。”
“好,那我今天就能下单寄出了。”南汐不想过多打扰,客套了几句,就没话说了。
裴景明倒是直接开了口:“你和凌云怎么样?”
他上次帮南汐,是把傅凌云和他身边那几个,都得罪完了。
加上傅凌云现在防他防得紧,也没人敢告诉他关于傅凌云的消息了。
南汐简单带过:“暂时就还那样,我搬出来和朋友住了。”
“凌云在南都手眼通天,性子强势,你搬出去受苦的还是你。”
裴景明委婉说道:“那天在电梯里,你的检查报告,我看见了。你不打算告诉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