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突然飘起毛毛细雨,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顾晏廷见状,连忙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披在罗诗杳身上,柔声道:“小心别着凉了。”
男人的外袍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清香,罗诗杳顿觉心头一暖。
她冲他甜甜一笑,然后调转视线,问罗浩仁:“我的真实身份,家里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罗浩仁面色郑重,开口道:“除了爹娘和我们几个哥哥知晓此事外,其他人皆不知道。”
“就连大嫂和二嫂,我们也未向她透露半个字,毕竟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风险,我们都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罗诗杳轻轻“哦”了一声,又问道:“那我和王爷的关系,家里人都知道吗?”
这次还没等罗浩仁开口,顾晏廷便抢先一步回道:“此事只有你五哥和父亲知道。”
“你五哥是因为你妹妹的事情,当时不得不对他说明情况。”
“而你的父亲,我自然是要向他坦诚相告。要不然,你长得这么好看,待回到家中,被你父亲随意许配给了别人可怎么办?”
罗诗杳听了顾晏廷霸道又深情的话语,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先撇开她与他的关系,就说她自己,一个早已失了清白,并非完璧之身的女人,怎么还可能再嫁人。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香秀的遭遇。
那个可怜的女子,仅仅因为新婚夜没有落红,便被她的夫君在众目睽睽之下鞭打泄愤,受尽了折磨和羞辱。
那凄惨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
罗诗杳突然笑不出来了。
她要是个死了男人的寡妇还好说,可现在的新身份是个未出阁的女子。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贞洁是何等的看重,要是洞房时喜帕上什么都没有,那她就是第二个香秀。
既如此,何必自取其辱、上赶着去嫁人呢?
想必这个道理罗父也应该明白,他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的女儿嫁出去活受罪呢?
罗诗杳在心中默默感叹,也就是顾晏廷将她当个稀世珍宝,生怕一个不留神,就被别人抢了去。
突然,她脑子里有念头一闪而过。
这几个月以来,她和顾晏廷朝夕相处,几乎形影不离。
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简单又宁静,以至于她都忽略了顾晏廷的身份。
他可是亲王,是当今皇帝颇为喜欢的皇子,上面还有一个生母惠妃娘娘。
如今,他都已经二十有三了,早已过了弱冠之年,不小了。
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年纪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早就该议亲了。
以前,因为他残疾的缘故,婚事尚且可以找借口拖延,可如今他的身体恢复如初,那些借口都将不复存在。
此次回京,他的婚姻大事多半会被提上日程,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到时候,皇帝弄个选妃什么的,让那些出身名门、家世显赫的贵族千金任他挑选……
而罗诗杳呢,显然早就过了年纪,何况她还很排斥这种将人当成物品一样供人挑选的方式。
尽管顾晏廷曾对她说过,这些琐事都不用她操心,他自会妥善处理好一切。
然而这其中的阻碍又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跨越的?
一个是亲王之尊,身份尊贵无比,一个是背负着秘密的普通官家小姐,光门第上就有很大差别。
再者,他还有个高高在上、主宰天下的皇帝老子,他会同意心爱倚重的儿子娶她吗?
这些暂且不说,就单说那婚前必不可少的检查。
在这个极为看重女子贞洁的时代,皇子娶亲,不管正妃侧妃,都得检查身子。
这清白之身的检验无论如何她都是过不了关的。
一旦被发现,不仅她自己会身败名裂,还可能会给整个家族蒙羞,搞不好,还会被扣上个欺君之罪的大帽子。
除非顾晏廷只是纳妾,或许才能避开那些严苛且繁琐的婚前检查流程。
可这又与他此生只会娶她一人为妻的承诺背道而驰。
这些现实的难题如同一堵堵高墙,横亘在他们之间,想要翻越,谈何容易。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罗诗杳对顾晏廷却有种莫名的相信,总觉得他会想到办法解决这一切。
想到这里,她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恬淡的笑容。
她突然开始期待起来,好奇这个聪明绝顶的狡猾小狐狸,在面对如此难题时,到时候又会想出什么偷天换日、瞒天过海的奇招妙计呢?
思及此,罗诗杳眼睛顿时一亮,和这只小狐狸在一起可真有趣,好好玩哦!
因为,你永远都猜不到他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令人惊奇的举动。
就拿送礼物这件事来说,他总是出其不意地在某个平凡的日子里,带着新奇的小物件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些礼物或贵重或低廉,可无论价值几何,每一件都饱含着他的心意和对她喜好的了解,着实解了她不少的闷。
每次收到礼物后,罗诗杳和丫头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地猜测他下次又会送什么新奇玩意儿过来。
惹得跟在她身边的丫鬟们都跟着眉开眼笑的,笑闹声不断。
明明刚才还说着沉痛无比的话题,可此刻她心里的阴霾一下子没了,心情莫名好了不少。
顾晏廷的温柔、呵护、深情,都如同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她的世界,让她在这陌生的世间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温暖和安心。
其实,跟不同的人相处,人的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和帅气,阳光,人品好,待人真诚,情绪稳定的男朋友相处,心情才会美美哒,性格也会更乐观开朗。
罗诗杳觉得自己越活越倒退了。
这脸也不知怎的,越长越显得年轻可爱。
居移气,养移体,跟着顾晏廷,她好似挣脱了很多束缚,连言行举止都活泼明快了不少。
她竟有种自己越来越小的感觉。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地砸在船篷上,发出阵阵声响。
幸而,就在这雨势渐猛之时,他们也正好抵达了吃饭的地方。
长亭稳稳地将船靠在了岸边,麻利地系好缆绳,随后恭敬地站到一旁。
顾晏廷率先起身,撩起衣摆,步伐从容地踏上岸去,然后伸手将罗诗杳拉上岸。
罗浩仁则自己跳上岸,紧随两人身后。
顾晏廷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转头对罗浩仁说道:“这里有家食肆不容错过。”
“里面的烧鹅皮脆肉嫩,糖醋鱼酸酸甜甜,瓦罐汤味道醇厚,竹筒饭很有特色……”
罗浩仁听着晋王的描述,忍俊不禁,爽朗地笑了起来。
他打趣道:“还是公子厉害,我在此处住了两年之久,平日里也时常在外走动,竟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好地方,当真是惭愧!”
几人边说边顺着岸边的小路,朝着顾晏廷所说的那家食肆走去。
罗诗杳在一旁也跟着笑了起来,解释道:“哥哥有所不知,我们每到一个地方之前,公子都会安排手下提前赶到目的地。”
“一来呀,是为了提前做好安全部署。二来呢,就是做好旅游攻略,提前打探好哪处地方好玩,哪家的菜肴好吃……”
罗浩仁闻言,微微顿住脚步,目光带着几分留恋地环顾起四周来。
雨水淅淅沥沥,远处的山峦隐在雨幕中,尽显诗意与宁静。
河面上划船的船夫,蓑衣斗笠,悠然自得地哼唱着西泽小调。
那曲调婉转,带着水乡独有的韵味,在这雨幕之中悠悠地飘荡开来。
一时间,罗浩仁有些感慨:“马上就要离开此地了,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听说京都那边都已经下了好几场雪了,可西泽仍是山水如画,风景当真让人留恋。”
罗诗杳听了,先是微微一愣,随后“啊”了一声。
她这才意识到,南地的四季并不分明,一年到头所穿的衣物没什么明显变化。
在这里生活惯了,竟都忘了北地截然不同的气候。
一想到这儿,她皱起眉头,嘟着嘴道:“这下完了,咱们即将一路北上归京,可这过冬的棉衣棉鞋都还没准备呢,这可如何是好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地摇着头。
顾晏廷看着她这副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他伸手,轻轻在她额头弹了一下,宠溺道:“你呀,就别瞎操心了。你的棉袄鞋袜,我早就命人准备好了,各式各样的都有,足够你每天不重样地穿。”
罗诗杳微微仰头,对天长叹。
和顾晏廷出门,完全可以不用带脑子,他总能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