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赵听澜径直上了二楼,熟门熟路地走进自己的卧室,倒头就睡,很快就睡得昏天暗地,不知天地为何物,恐怕房子塌了,她也只会换个地方继续睡觉。
七点钟左右,吃早餐的时间,刘晨打来了电话。
赵听澜睡得像猪。
任由手机铃声在床头响个不停。
一个接一个,刘晨连续打了十几个电话,发了几十条关心她的微信消息,才消停。
到了中午,刘晨又打来了电话。
赵听澜动都没有动一下,睡得香甜,不知在做美梦。
直到下午两点半,刘晨午睡醒来,又一次拨通了赵听澜的电话。
赵听澜烦躁地摸起手机,眉头蹙紧,眼皮都没有睁一下,她捏着手机,洁白的手指随意往上一划,接通了电话。
“听澜,你在哪里呀?”
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刘晨那佯装关心的声音。
赵听澜一阵反感。
早知道是刘晨打来的,直接挂断。
温柔地说完这一句,刘晨的脸色倏然变了,就像完成了“关心”这项任务,然后,她扬高了声音,开始执行“指责”的任务,那声音里的指责也十分刻意:
“我做好了早饭去叫你,发现你不在卧室,洗手间也没人,打电话你也不接,你是不是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呀?”
语气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变得激动起来,奈何刘晨的演技过于拙劣,没有掌握好力度,只见她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夸张,五官乱飞,伴随着夸张的肢体动作,就连魅惑的嗓音都变成了粗鲁疯狂的,她夸张地继续煽情:
“我看你的被子都没有动,卧室里还是我今早收拾完的样子,一动没动,你是不是昨天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呀?看你卧室不像回来过的样子,你昨天晚上去哪里了?也不给我打个电话,早上给你打了那么多电话你都不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啊!?”
长长出了一口气,刘晨继续问:
“听澜,你昨天晚上到底去了哪里呀?怎么会连条微信都没有给我发?难道——”
刘晨眼神一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神秘兮兮地想要去窥探,她的声音变得娇媚动人,笑嘻嘻地问:
“是怕我打扰你的好事吗?”
赵听澜说在家睡觉,就把电话挂断了,不想应付刘晨。
“在家……”
又夸张又刻意,刘晨瞪大了眼睛,装作好奇地想要继续追问,怎么回家了?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啊?昨晚一整晚都在家里吗?电话已经被挂断了,刘晨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烦人劲儿!
赵听澜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从李瑶的婚礼开始,刘晨真是越来越讨厌了,她能有点边界感吗?
手机的另一端。
刘晨脸上的表情定格了一秒,眼眸夸张,表情惊讶,整张脸都显得十分刻意,一秒之后,刘晨的表情慢慢变了,刻意的惊讶变成了真的惊讶。
赵听澜从来没有挂断过她的电话。
都是听她把话说完。
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极不耐烦地敷衍她。
看着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刘晨慢慢陷入了沉思。
在家里睡觉?
刘晨眯了眯眼睛,昂起下巴,在沙发里坐直身体,挺起来的腰杆子带着一种迟来的优越感。
唬谁呢?
是昨晚在宴会上邂逅了哪个男明星,去风流快活了吧?
刘晨翻了个白眼。
现在还没醒?
刘晨又眯了眯眼睛,坐在柔软的沙发里,她挺直胸膛,一种强烈的优越感,让她的神情慢慢变得不屑。
看来,那个男明星把赵听澜伺候得很舒服,都不想起床了。
想到这里,刘晨得意地勾起唇角,笑容讥讽,充满恶意,魅惑的双眸如狐狸一般抽紧,透出股嘲弄。
该不会,下不来床了吧?
不知想起了自己的哪段风流史,刘晨忽然在沙发里笑出声,声音不算高,却有种诡异的魅惑,像极了聊斋里吸食人类精元增加修为的狐狸精,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
赵听澜一觉睡到下午,醒过来就闻到了鸡汤的香味。
她饿得胃疼。
从昨晚起火到现在,赵听澜一点东西都没吃,连口水都没喝,一觉睡到现在,此时胃里空空,一闻到鸡汤的香味,立时饿得头晕眼花,四肢无力,连走路都能听到肚子叫。
饿死了!
谲滟的晚霞从餐厅的落地窗透进来,亚麻色的桌布掀起一角,随风摇曳,连桌角都染上了金灿灿的霞光。
煤气灶上炖着汤。
浓浓的鸡汤,香气四溢,翻滚着细小的泡沫。
陈嫂在厨房里忙碌,诱人的香味飘出来,看到赵听澜下楼,陈嫂的脸上挂满笑容:
“小姐醒了。”
“陈婶,什么汤啊?这么香。”
“七彩菌菇鸡汤,小姐一天没有吃东西了,吃饭之前先喝碗汤。”
“好。”
“先生今天不回来吃饭,太太去了孙太太那里,让您先吃,不用等她。”
已经有了半桌热腾腾的饭菜,赵听澜坐在餐桌前,闻着诱人的饭菜香,感觉自己的胃都要被胃液直接消化了,她感慨:
“还是陈婶做的菜合我的胃口,我那个保姆,就一手残,她做的那些菜,就是我照着食谱都能做出来,要不是我爸念旧,想着照顾熟人的女儿,我早把她炒了。”
“那小姐就经常回家吃饭。”陈嫂笑容慈祥,“太太每天都念叨您呢!”
“好啊!”
赵听澜笑着,随手打开手机。
微信显示37条未读消息。
最上面的,是刘晨的对话框,头像右上角标注的红色圆圈内,显示的未读消息足足有23条。
发这么多信息,刘晨疯了吗?
15:25分,四条信息——
今晚回家吗?
大约几点回来。
回家吃饭吗?
需要准备几个人的晚饭。
16:03分,五条信息——
今晚回家吃饭吗?
在外面吃吗?
如果不回家的话,我一个人就少做点。
早上做了两个人的饭,没有吃完,我怕浪费了,今天中午吃的剩饭。捂脸笑表情包。
不想吃剩饭了。
赵听澜想笑,刘晨会吃剩饭才怪。
16:07分,八条信息——
亲爱的小澜澜,你今天是不是很忙啊。
你很忙的话,我能不能出去逛逛啊。
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小澜澜,我在家待着也没事,你能不能给我放几个小时的假。
嘿嘿!
我家伟伟刚才打电话说想我了,问你在不在,说请你一起吃饭,我说你加班,他就说来接我吃饭。
嘿嘿!亲爱的小澜澜,我和我们家伟伟好久没有见面了,我要去喽。
家里都收拾好了,放心吧。
16:13分,三条信息——
看到回个信息。
小澜澜,你要是回家吃饭,我就让餐厅给你送,我家伟伟买单,反正他也是要请你吃饭。
我们回去接你来店里吃也行。
16:18分,三条信息——
亲爱的,我要去喽,有事给我打电话。
爱你呦。
一个飞吻的表情包。
恐怕在刘晨发出第一条信息的时候,就已经和杨金伟出去了,以刘晨的行事作风,可能早就出门了,掐着时间等到半下午,才开始发信息,反正赵听澜也看不着,任由刘晨说破了天去。
由她去吧!
赵听澜巴不得刘晨离她远远的,最好赶紧跟杨金伟跑了,或者赶紧跟哪个相好同居,别再回来当保姆。
陈嫂很快就把鸡汤端上桌。
菜齐了,赵听澜邀请陈嫂坐下一起吃饭,陈嫂就坐到了赵听澜的下手边,赵听澜很开心,和陈嫂说说笑笑,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吃了晚饭。
这么多年,陈嫂早就融入了这个家,赵家没有人把陈嫂当保姆。
吃完饭,赵听澜去了机械厂。
在赵听澜蒙头大睡的时候,赵国坤已经着手调查事故发生的原因。
经过调查,是线路故障燃起了火星,由于当时是下班时间,没有及时发现火苗,导致火灾的发生,火势蔓延,烧到了油罐,引发了油罐爆炸。
但赵国坤不信。
机械厂自成立之初,赵国坤每个月都会带着员工做一次演习,每隔半年,做一次全面的安全检查,等到职员们熟练地掌握了安全知识和安全逃生技巧,就换成了每三个月做一次演习,每年做一次全面的安全检查,电路故障,是几乎不可能发生的。
当然,不排除意外发生的可能。
可军人的直觉,赵国坤总觉得这场事故不是意外。
所幸,爆炸发生的时候,职员们已经下班了,职工宿舍离车间有些距离,侥幸逃过一劫,两名值班人员一死一伤,伤者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家属哭得肝肠寸断,而死者的妻子,木然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如同一座孤独冰冷的雕塑……
赵听澜心中五味杂陈。
她的胸口酸酸胀胀,说不清到底是一种什么感受,总有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或许还有惋惜。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生无常吧。
赵听澜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未来是无法预测的,也是难以把握的,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她能做的,就是活好当下,以当下最好的姿态,奔赴未知的未来。
等到父女俩终于回到家中,已经是深夜。
苏念和陈嫂已经睡下了。
客厅里很安静。
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父女俩围绕着这场事故低声交谈了很久。
这场事故,给父女俩都敲响了警钟。
机械厂是赵国坤创业初期成立的第一家工厂,职员都是赵国坤这个退伍军人亲自培训的,上到厂长,下到车间工人,安全防范意识被他们刻进了骨子里,经常演习,职员们知道如何逃生,能够有条不紊地逃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救援,可后来成立的工厂,赵国坤没有那么多时间给员工培训,如果这次出事的是其他工厂,可能就不是一死一伤,而是伤亡惨重了。
效益再好,也抵不过一次意外事故带来的损失。
父女俩商议之后,决定给公司所有的员工分批进行培训,不求他们像机械厂的员工那样训练有素,至少得懂得安全防范意识。
第二天。
赵听澜一来到公司,就填写了《消防安全检查申请表》,让助理递交给消防部门,等待消防人员展开安全检查。
上午十点。
赵听澜拉响了公司的报警器。
“呜~~~”
长长的警哨声响起,职员们一时有些懵,坐在各自的工位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在演习,还是真的发生了危险。
今天没有接到演习的通知啊!
难道……
前天机械厂发生爆炸,整个工厂都烧没了,该不会……
职员们一时慌了神。
就连会议室的赵国坤也摸不着头脑,几个高层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坐在主位的赵国坤。
不会又起火了吧?
赵国坤起身,立马冲出会议室,想着先去疏散员工,其他高层也连忙起身,跟在赵国坤身后冲出会议室,各自去疏散部门的员工。
走廊上一阵慌乱。
很多急匆匆的脚步声向楼梯间跑去。
不似演习中的有条不紊,那种未知的恐慌,让所有人都乱了阵脚,有胆子小的女职员已经吓哭了。
“听澜!”
赵国坤一边指挥员工撤离,一边担心地在人群中寻找女儿的身影,虽然知道女儿身手好,可作为父亲,遇到危险,第一反应就是担心自己的女儿。
“我没事。”
一身黑色休闲西装,半长的卷发扎成一个低马尾,赵听澜风风火火地走来,她一点儿都不担心,看着众人慌乱逃窜的模样,反倒一脸兴致,如果不是在公司,可能她会直接笑出声。
赵国坤便知道是女儿在捣鬼。
“你这孩子。”
赵听澜有时候很皮,她不想端着的时候,就像被孙悟空附体了,完全不符合她明艳端庄的外形,因为反差太大,让人无法判断赵听澜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有人给出了一个比较中和的形容词——
亦正亦邪。
你永远不知道赵听澜下一秒会做出什么举动。
赵国坤对此也很无奈。
因为。
有个不着调的老子,就有个不着调的女儿。
女儿的性子完全是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