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站在黑暗中,看着乔夷从她身边经过,出门挣钱。
他每天都会去到森林里采摘草药,然后带回城里卖给药堂。
只要把他的鹿角包好,把腰弯着把头低着,把他的兽人身份掩盖好了,草药就能很顺利地卖出去。
他挣到了钱,就能给姐姐和自己填饱肚子。
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这么顺利。
大多数时候,他的兽人身份会被人看出来。
这个时候,人们就会斥骂着把他赶出来,连同他的草药一起扔出来。
每每遇上这种情况,他只能在路人异样的眼光中将地上的草药捡起,一无所获回家去。
走在路上,他总会想,自己只是长得和他们不一样,就该被如此对待吗?
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要发现他是兽人,人们就会对他露出厌恶、鄙夷?
回到家时,姐姐已经在等着自己了。
不管他多晚回去,姐姐都会在家里等他回来。
她会帮他包扎身上的伤,会帮他补破掉的衣服。
乔夷觉得姐姐是世上最好的人。
那天他照常出门挣钱,在城里见到几个世家小姐。
她们和姐姐年纪相仿,个个衣着华丽,嘻嘻笑笑从自己身边经过时,头上彩色的发带飘啊飘。
乔夷心想,如果姐姐也能穿上这样的衣服,一定比她们漂亮多了。
但他没有那么多钱买下一件衣服,他身上所有的钱,连买一根发带也不够。
所以他只能放下挑好的发带,出城去。
只要他今天采到足够的草药,就能挣到钱给姐姐买下来了。
在城门口,他遇到了薛紫琼。
薛紫琼告诉他,今天城主要带人去森林里清剿妖兽,任何人都不能入内。
得知他想挣钱给姐姐买礼物,薛紫琼直接帮他把发带买了下来。
可他于心不安,仍想将买发带的钱归还给她。
进入林子里时,他在地上发现很多血,他还看到李鹤带着许多人在追紫琼姐姐和少城主。
他吓着了,想回去找人来救她们。
但李鹤发现了他,将他抓了回来,一手捅穿了他的胸膛。
他拼命挣扎,头上的角不小心弄断半截。
再后来,他就没有意识了。
所以他不会知道他的尸体被李鹤带了回去,魂魄被抽出来,尸体被扔下血池。
也不会知道乔心一直在找他。
无数记忆碎片漂浮于云栖周身,在她看完的那一刻骤然消失。
茫茫白光消散,周围的景象又恢复成了昏暗的密室。
从记忆里出来的刹那,有一阵清风直扑着云栖的面门吹来,带起她耳边碎发。
在风中,她听见一道极轻的声音。
“这次我没法回家了,我想和姐姐说声对不起,你能帮帮我吗?”
话音刚落,那飘渺的白影就彻底消散,清风骤停,云栖即将脱口而出的那个好字也卡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身旁的沈惜察觉到了她的异样,碰了碰她。
乔夷十几年的记忆,云栖看得很快,在他们眼中,她只不过是走神了一瞬而已。
“没什么。”她摇摇头。
说完她又仰起头来看着白影消散的地方,默默道了句好。
……
六个人并没有在城主府待太久,从密室出来之后就向母女三人辞别了。
云栖还晕着的时候,五个人已经统一了口径。
只对薛成玉她们说六人是出门历练,路过霜落城,听说了城中发生的事心生好奇,这才想一探究竟,没想到误打误撞帮上了她们的忙。
现在事情结束,自然要离开了。
离开霜落城之前,几个人又去了一躺西城区,找到了乔心住的地方。
那屋子和云栖在记忆里看到的一样,只是间很小很简陋的屋子,却也是十几年来为姐弟二人遮蔽风雨的家。
阿夏带着他们过去时,乔心正在屋子前缝补衣服。
李鹤的事昨天早就已经传遍全城了,其中自然也包括密室兽人一事。
听阿夏说,许多兽人知道这件事时,都是悲恸不能自抑,尤其是那些至亲失踪了的。
但乔心此刻看上去神色平静,就好像不知道这件事一样。
几个人来到屋前时,她也没有抬头。
云栖在她身后停下,拿出一根发带,放在了旁边的矮凳上。
发带是她问薛紫琼要的,上面的血迹已经都清理干净了。
乔心仍然头也不回,兀自忙着手下的活。
云栖也不在意她的不理睬,只是将事情经过一字不漏一字不添地缓缓道出。
乔心听着听着,手上忽然传来刺痛,她动作陡然顿住,发现是自己运针太快,不小心刺伤了手指。
一点鲜血涌出,她仿佛看不到,只有耳边回荡着云栖最后一句话:“他说这次他回不了家了,他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云栖说完这些,不再停留,示意其他五人可以走了。
他们走后,乔心沉默了一会,才扭过头。
她怔怔地看着那根发带,忽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六个人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听见身后传来的恸哭,步子顿了顿。
直到走出霜落城,他们才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池。
薛成玉说,之后她会对城中制度做出改革,努力打消人们对兽人的偏见,让他们的生活不再那么艰难。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不是没有尝试过,但人们对兽人的偏见和厌恶太过根深蒂固,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再加上种种原因牵绊,未能妥善处理好。
而这次无论多么难,她也要做,霜落城决不能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也许,我们也可以做些什么。”
说到这里,萧长乐忽然一笑,和萧景玄对视了一眼。
萧景玄也望着她,知道她是和自己想到了同一处。
他们已经决定出去之后,劝父皇推行一些有利于兽人的政策。
虽然无法帮助全部的兽人,但至少可以改善少数兽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