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天已经蒙蒙亮。
魏长乐放下细毛笔,伸了个懒腰,高声道:“姐,已经好了,你来看看!”
他在茶室待了半天,柳菀贞没有打扰,一直在外面等待。
听到声音,立刻进来。
“你看看怎样?”魏长乐将自己的成果递给柳菀贞。
柳菀贞接过之后,细细看了看,很快明白:“这是铺子的摆设格局图?”
“这条街所有布庄的门面格局千篇一律。”魏长乐道:“柜台摆在角落里,铺子里堆满了货物,虽然给人一种货源充足的感觉,却也同样显得拥挤。”
“一直都是如此。”
“一直如此,不代表继续如此。”魏长乐微笑道:“门面是一个店铺最重要的环节。这就像一个人,如果要吸引人,必然要吸引目光的点。”
柳菀贞毕竟聪明,道:“货物摆在两边,正门进来之后,摆设有桌椅茶具,还备上茶水点心。”
“不错,进门就是一个简单的茶室,将柜台设在茶室后面,如此一来,大家便能真正感受到咱们是诚信待客。”魏长乐站起身,指着图纸道:“左边摆放布匹,右边挂着丝绸,让客人一眼就能区分出来。”
柳菀贞只觉得异常新奇,却不知道这种门面格局在后世遍地都是。
“千万记住,布匹可以折叠摆在台子上,但丝绸最好挂起来,而且按照价格依次摆放,最便宜的靠外放。”魏长乐指点道:“此外要标明价格,让客人一眼就看出价钱的差距。”
柳菀贞微点螓首:“这个不难。”
“货物不要摆放太多。”魏长乐道:“门面只摆放少许样品,如此会让门面看起来简单干净,不会让人生出拥挤感。”
柳菀贞虽然觉得所有铺面从没有这样干过,但魏长乐既然出了这主意,倒也不妨试一试。
毕竟柳家布庄的生意越来越差,死马当活马医。
“还有,门头的匾额换一个!”魏长乐道:“我看这条街都是些黄记、瑞祥、徐家这样的牌子,就连咱们也是简单的柳家布庄,说句实在话,千篇一律,毫无吸引力。”
“那你的意思是?”
“这是我设计的logo!”魏长乐拿起桌上另一张纸,“有些仓促,但还是足够用。尽快让人按照这样的图案制作一幅匾额挂上去,既然要重新开始,就从名字出发。”
“这是什么?”柳菀贞接过,细细看了看,“乍一看像是一个大字,但细看又像是三个小人靠在一起....!”
魏长乐解释道:“就是品牌标识,其实就使用你姓氏的拼音组合起来,依然可以读作柳!”
“拼音?”
魏长乐心知柳菀贞并不知道什么是拼音,笑道:“你尽管让人去做,有没有效果,试一下就知道。”
“好。”不管行不行,柳菀贞当然不会拒绝魏长乐的好意。
“对了,我怎么没有看见这条街买衣裳的?”
“在隔壁的芙蓉街。”柳菀贞道:“那条街上都是成衣铺,其实也是靖安街最大的主顾。芙蓉街有许多成衣铺都是从瑞祥布庄拿货。”
“那咱们自己为什么不买衣衫?”
柳菀贞心想这年轻人毕竟也有不知道的事情,解释道:“布庄只需要进货出货,赚中间的差价。成衣铺需要裁缝,他们的工序比咱们复杂许多,利润也大一些。但裁缝的数目有限,一个技艺精湛的裁缝足以支撑一家门面,不过工钱也很高。那边有个裁缝叫常兴,技艺精湛了得,达官贵人们从他那里订制的衣裳都排到半年之后。”
魏长乐笑了笑,道:“咱们一步步来,先改造门面。”
“匾额今天就可以找人做。”柳菀贞道:“但门面改造要等明天,需要找几个木匠过来帮忙。”
“怎么了?”
“今天是堂嫂的生日。”柳菀贞嫣然一笑,“她今年刚满三十岁,请了人过去热闹一下。也不是什么大办,也就摆两桌,我自然是要过去的。”
魏长乐记起柳菀贞之前还在首饰铺买了生日礼物,笑道:“不急。是了,姐姐,你那堂兄是做什么的?”
“他在太医署做事,是太署丞。”柳菀贞道。
“他是太医?”魏长乐一怔。
柳菀贞点头道:“其实我们柳家祖上一直都是行医,但医术代代传给嫡长子。家父在医术上也没天赋,愿意做生意,但伯父在太原也是有名的神医,堂兄自幼学习医术,天赋极高,二十多岁就已经名声在外。”
“行医救人,功德无量。”魏长乐微笑道,但心中却是禁不住想到药王三老。
“伯父年轻的时候,一直就像入太医署,却没能实现,所以想让堂兄完成他的夙愿。”柳菀贞轻声道:“他花了不少银子,结识了太医署的人,十几年前便将堂兄送到了神都,也通过关系让堂兄进了太医署。但堂兄很争气,入太医署不到几年时间,医术就受到许多人夸赞。”
魏长乐感慨道:“太医署那些太医的医术都是了得,那么年轻就能出类拔萃,确实是天赋惊人。”
“按理来说,堂兄就算医术惊人,也不可能那么快就成为太医丞。”柳菀贞提及堂兄,多少还是有些骄傲,压低声音道:“八年前神都之乱,圣上在广林苑秋猎之时,因为太子作乱受到惊吓,一直都不能起身。太医署的太医们束手无策,最后没办法,让堂兄出马,不想堂兄竟然真的让圣上身体康复,而且下旨让堂兄做了太署丞。”
“那时他才三十多岁?”
“是。”柳菀贞点头道:“三十四岁成了太署丞,太医署除了太署令外,堂兄便是一人之下百人之上了。如今圣上龙体若有不适,都是堂兄诊断。”
“了不起!”魏长乐竖起大拇指。
也难怪柳菀贞被安排到神都,这位堂兄确实有能力庇护自己的堂妹。
但他心中也知道,伴君如伴虎,更何况是为皇帝治病。
虽然那位太署丞现在春风得意,可一旦为皇帝诊病有闪失,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只怕柳菀贞到时候也会被牵连。
不过这么多年太署丞一直没出问题,亦可见医术确实了得。
天亮之后,魏长乐就在铺子里吃了早餐,然后辞别柳菀贞,先回四方馆。
一夜没睡,反正请了三天假,回屋就睡。
等醒来之后,已经是傍晚时分。
魏长乐收拾了行囊,便要往安邑坊去。
四方馆不好久住,反正已经买下了魏平安的房子,自己是主人,只有自己收留魏平安的份。
“龙骧尉!”出门正要向四方馆的官员告别,毕竟这两天四方馆这边很照顾,却见那位官员主动找过来,“王少卿派人过来请龙骧卫,已经在四方馆外等了一个多时辰。”
“王桧?”
“是,是王桧王少卿。”官员笑道,见魏长乐拎着包裹,诧异道:“龙骧尉要走?”
“已经找到住的地方了。”魏长乐道:“这几日叨扰了。”
“不敢!”官员道:“我送龙骧尉!”
到了四方馆外,果然见到一辆马车靠边停着,马夫正百无聊赖等待。
“这就是王少卿派来的人。”官员向那人召唤道:“龙骧尉醒了。”
那人跳下马车,上前恭敬道:“龙骧尉,我家大人吩咐小的来接您。他在潇湘馆摆了酒,请龙骧尉一定要赏脸。”
魏长乐想了一下,笑道:“有免费的酒肉,何乐而不为。”
上了马车,径自来到东市甜水集潇湘馆,进门之后,立刻有人领着到了后院,上楼之后,依然是上次那间屋。
“龙骧尉!”王桧正在屋里和两名花娘有说有笑,见到魏长乐进来,立刻起身,快步迎上来,“可等到你了。”
魏长乐扫了一眼,见到那两名花娘正是上次那两位,笑道:“王少卿,你是一直没走,还是今天才来?”
“我恋旧。”和以前相比,王桧今日的态度说不出的好,拉着魏长乐手腕,边走边道:“上次说过专门给你摆酒,王某人说话算话。”
那两名花娘也都起身行礼。
落座之后,王桧立刻靠近,低声道:“龙骧尉,上次我答应过,若是化险为夷,我帮她们赎身。事情已经办妥,银子也已经交付,今日是她们最后一次陪酒,散了之后,她们就彻底自由了。”
魏长乐瞧过去,两名花娘却都已经跪下,“奴家谢两位大人恩情,永世不忘。”
“王少卿,人家赎身了,就算回家,身上恐怕也没盘缠了。”魏长乐笑道:“你是豪爽人,干脆再给他们点盘缠,好人做到底。”
“龙骧尉既然发话,那当然没有问题。”王桧豪爽道:“待会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足够你们归乡。”
两名花娘千恩万谢。
魏长乐这才道:“两位姐姐可以先去忙,我有些话和王大人说。”
王桧一怔,两名花娘都看向王桧,见王桧点头,这才退下,顺手带上房门。
“龙骧尉,你该不会又想打我吧?”王桧单独与魏长乐待在一起,有些畏惧,勉强笑道:“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但...但这里是神都,不能打人。”
“你多想了。”魏长乐呵呵一笑,“那位没事了?”
“要真有事,我还能和你在这里喝酒?”王桧哈哈一笑,“要不是你想出那法子,后果不堪设想。”
魏长乐道:“我昨晚又见到那位马都尉了。王大人,马云差点将你们整死,他怎么还能安然无恙?”
“我恨不得亲手剁了那狗东西。”王桧咬牙切齿,“不过时机未到,现在还不能动手。他背后的靠山太硬,没有抓到他的罪证,真要动了他,会惹大麻烦。”
“马云肯定是受人指使。”魏长乐轻笑道:“你们自然知道他是受谁指使。”
“曹王!”王桧握起拳头,压低声音道:“左骁卫受独孤陌节制,独孤陌是曹王的靠山,马云就是独孤家的一条狗,上次就是曹王放狗咬人。”
魏长乐问道:“曹王要整越王?”
王桧凑近过来,低声道:“戾太子作乱不成,自尽而亡,太子之位一直空缺。圣上膝下三位皇子,按理说立长就是楚王,若论才干实力,曹王也有可能,唯独越王最不可能。”
“哦?”
“可如今的情况就是不按常理。”王桧道:“神都之乱后,圣上受惊大病一场,一度神智恍惚,许多日夜伺候在他身边的宫人他都不认识,诸多朝事更是无法处理。”
魏长乐想到之前柳菀贞提及过,神都之乱后,皇帝确实大病一场,还是柳菀贞那位堂兄帮助康复。
只是却不想皇帝会病的那么严重,竟然连周边的人都不认识。
“太后英明睿智,当机立断,垂帘听政。”王桧声音极低,“而且一听就是三年,圣上就.....嘿嘿.....!”
“就像个傀儡?”魏长乐很淡定道。
王桧一怔,心想这小子就是胆大,自己不敢说的话,他敢轻易说出口。
但他还是微点头,“不错,就是傀儡,朝中诸事,其实就是太后她老人家定夺。”
“这样说来,当年割让二州之地交给塔靼,也是太后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