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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华国,白府。

腊月廿三。

雪落得正紧,青砖小径上覆着寸许厚的雪沫。

白府门前的石狮子顶着绒帽似的雪冠,瞧着倒比平日憨厚几分。

李重林推着木轮车停在角门处,车上的桐木浴桶里探出颗毛茸茸的脑袋。

“你这推车技术,长进了不少啊?”

卢玉关扒着桶沿,鱼尾在水面拍出涟漪。

李重林抖落鹤氅上的雪粒,剑鞘轻点门环:“再聒噪,把你晾在雪地里风干。”

“哼,你舍得吗?”

卢玉关努着嘴道。

“师弟,他若是敢那般做,我就帮你教训他。”

祁维微笑道。

李重林恶狠狠地瞪着他:“谁准许你跟来的?!”

祁维笑而不语。

卢玉关弱弱地举着手:“那啥……圣子说他每年都一个人过……”

“这大过年的……总得有个去处……”

李重林深吸一口气,试着让自己收起杀心。

门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晴雯提着灯笼冲出来时,正巧撞见桶中跃动的冰蓝鱼尾。

灯罩“啪”地摔在雪地里,映得她眼底水光潋滟。

“公子!”

“您怎的变成这副模样?”

“说来话长,”卢玉关讪笑着甩尾,“劳烦黛玉在院里挖个池子?”

话音未落,白霄的朗笑已穿过回廊:“回来便好,莫说挖池子,便是把正厅改成龙王庙也使得!”

祁维拎着鎏金食盒,发间赤金翎羽映着雪光,活像只开屏的孔雀。

“白家主安好,这是玄玉宗特产的雾凇茶,最是清心润肺。”

白霄接过茶饼时,指尖触到盒底暗纹,脸色微变:“这茶的品级可不低吧?”

“将军好眼力,”祁维笑意盈盈,“我不懂这些雅物,放着也是糟蹋,不如赠予懂茶之人。”

死装……

卢玉关翻了个白眼,鱼尾溅起的水花正巧泼在李重林袍角。

太子殿下额角青筋直跳,龙纹剑鞘“咔”地嵌入青石板。

“都杵在门口作甚?”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两具妇人身影,正是大太太和二太太。

二太太左顾右盼,焦急问道:“怎么没见白铭?”

卢玉关回答:“二哥去送个姑娘回家,明天才能回来。”

大太太连忙招呼道:“玉关的事情,殿下已经寄过信,我们都晓得。”

“晴雯,把厢房的空池子再收拾收拾,弄些热水。”

“是!”

晴雯转身离去。

“两位是白府的姨母吧?”祁维笑道,“总听玉关念叨,说二位常照顾他,甚是感激。”

“今日得见,果真是有福之相。”

卢玉关一脸懵逼。

靠!

自己什么时候跟他讲过家里人了?

这货怎么还偷偷调查?

无耻啊无耻!

祁维突然从袖中抖出枚玉盒:“此乃暖玉雕琢的并蒂莲,最是养人,就送给大太太了。”

盒盖掀开的刹那,满院梅香竟被莲香压下。

大太太指尖抚过温润玉瓣,眉眼都柔和三分:“圣子折煞老身了,这怎么使得?”

祁维微笑道:“不值几个钱,您就收下吧——另外,这是送给二太太的冰种翡翠镯子,”

二太太捏着帕子接过,轻笑道:“到底是玄玉宗圣子,礼数可真周全。”

说罢,她看向李重林,有意无意地晃了晃新得的镯子。

李重林冷笑一声,剑鞘忽地挑起个锦匣:“西境进贡的雪参,给二位夫人补身。”

锦匣翻开的瞬间,祁维腰间骨铃轻颤。

两株通体莹白的人参卧在冰绸上,参须缠绕成双鹤交颈的纹样,竟是以剑气雕琢而成。

“殿下好剑法。”

祁维抚掌赞叹,指尖却悄悄凝出冰雾,将雪参表层冻出细裂纹路。

李重林自是发觉祁维的小动作,倒也不恼,将东西搁下后,便推着卢玉关朝厢房走去。

祁维一挑眉,跟在他身后:“重林熟悉白府的地形?”

李重林自觉挺直腰板:“来过。”

祁维:“我怎么听说,连府门都没进呢?”

李重林隐隐皱眉:“你调查我?”

“算不上,”祁维轻笑道,“圣子接触的人,不论是谁,宗门那边都会挨个儿盘查,以免交友不慎。”

李重林冷哼道:“那你最好离我远些,本王现在就看你不顺眼。”

祁维:“那之前呢?”

李重林:“……”

祁维笑着道:“好了好了,不跟你闹,本圣子去找白家主聊天,你且照顾好玉关。”

“不用你说……”

李重林咬牙切齿道。

待黛玉晴雯换好温水,卢玉关刺溜一下滑进池里。

水温刚刚好,池底还嵌了块保温的玉石,雾气逐渐在池面堆积。

卢玉关惬意地甩着鱼尾,冲李重林喊:“殿下,帮我去后房弄坛酒来呗?我渴了。”

李重林闻言,皱眉道:“玉关,杨长老特意交代……”

“别听他的,”卢玉关掬了捧水泼他,“再喝药浴汤剂,我真要变水煮鱼了。”

李重林无奈,只好扭头往后房走。

夜雪渐密。

祁维捧着鎏金手炉溜进西厢房。

温泉池畔的屏风上,冰蓝鱼尾投下晃动的影,少年趴在池边打瞌睡,发梢还粘着未化的雪粒。

“这般毫无防备……”祁维俯身贴近他耳畔,“是想本圣子再为你渡两口气?”

卢玉关猛然惊醒,鱼尾横扫激起丈高水花:“渡你大爷!”

说话间,祁维早退至安全处,袖口没沾半点水渍。

“此物或许能缓解鲛化,”祁维抛来枚莹蓝丹药,见卢玉关满脸狐疑,又补了句,“放心,没下毒。”

卢玉关狐疑道:“真的?”

祁维轻笑:“我说假的,你信吗?”

卢玉关这才放心吞服。

丹药入腹的刹那,他忽觉尾椎发烫。

垂眸望去,冰蓝鳞片竟泛起淡淡金纹,恍若阳光穿透海面洒下的碎金。

廊外,忽然传来剑鞘击柱的脆响。

李重林的声音裹着风雪刺入窗棂:“圣子若是闲得慌,不妨来玩把围棋?”

祁维低笑一声,骨铃叮咚作响:“今天是腊月廿三,按俗例该吃糖瓜祭灶……”

他变戏法似的摸出包琥珀色糖块,“玉关可想尝尝?”

卢玉关尚未来得及开口,整包糖瓜已被剑气掀翻。

李重林踏着满地碎糖逼近,龙纹剑鞘抵住祁维咽喉:“离他远点。”

“太子殿下这是作甚?”祁维指尖轻点剑鞘,霜雾顺着龙纹蔓延,“糖瓜粘牙,分着吃才有趣。”

池中突然炸开剧烈水花,卢玉关的鱼尾不知何时缠住两人脚踝。

少年咬牙切齿地浮出水面:“要耍出去耍,别糟蹋小爷的洗澡水!”

祁维挑眉:“分一口我尝尝?”

卢玉关:“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