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宓疑惑道:“引蛇出洞?孩儿你如何引蛇出洞?”
洪浩迟疑道:“说来孩儿也无十足把握,其中有一些关节之处,我也想不明白。还要先问问娘亲。”
“孩儿,你有何不明白之处?娘亲知晓的自然都会对你讲。”
“娘亲派遣云……和霏去码头接我之事,宫中是否都知晓?”
“我知道你不喜张扬,怎会拂了你的心意。”
“嗯,娘亲,我还想知道,火神族族长之位的传承,是血缘相传还是其他什么方式?”
“总来讲还是血缘传承。”祝宓随即解释道,“不过并非父父子子,并无男女之别,所以你外祖父才会把族长之位传给我。另外,只要是有一半火神族血缘,都可以做族长的。”
洪浩疑惑,“为何要有一半火神族血缘?”
祝宓思考一会,才缓缓道:“孩儿,火神族并不是保守封闭的族群,并不讲究血脉的单一纯正,其实现在的火神族治下属地,虽然大家都以火神族自居,但许多族人的血脉其实已经非常稀薄了。”
“但我们火神族的许多事情,都是要靠火神先祖祝融的神像赐予力量才能完成。譬如我就是通过神像的力量找到孩儿你的……不过至少要有一半火神血脉的族人才能通过咒语激活神像。”
“而族长是唯一掌握与先祖祝融神像沟通咒语的人。知晓这套咒语也是成为族长,所有族人共同认可的绝对准则。”
听到此处洪浩大致明白,火神族的族长传承虽然不似中土王朝那般以嫡长子为正统标准,相对宽泛,但总的来讲还是血脉传承为主,因为牵扯祝融神像的激活问题。
“孩儿,你问这些是何用意?”祝宓心中活泛起来,要是自己孩儿愿意继承自己这个族长之位,那就再好不过了。
洪浩淡淡一笑:“娘亲,这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事情,总是名利而已……截杀我之人,既然是针对我少主的身份,那多半是不想孩儿继承了族长之位。”
祝宓猛然警醒,孩儿说的确有道理。
洪浩却接着说出更让她震撼的事情。“娘亲,恐怕当年你和爹爹带着我遭遇截杀,也是同样的道理。截杀之人可是水系功法?”
祝宓惊骇点头,犹如醍醐灌顶,眼睛变得异常明亮,夫君自爆的惨烈画面又在脑海中闪现。
洪浩见祝宓激动模样,知道又勾起了娘亲的不堪回首,连忙道:“娘亲,眼下一切只是我的猜测,并无半点实据。总要捉住这个奸细,一切才能水落石出。”
祝宓稳了稳心神,缓缓道:“若是找出此人,我定要将其千刀万剐!”
洪浩叹口气,“恐怕也难,此人要是沉得住气,我们却也无可奈何。”
随即问向祝宓:“娘亲,倘若孩儿火神之息没有激活,你也不知孩儿我尚在人世……那未来的族长之位,你可有思虑过传给何人?”
祝宓一愣,幽幽道:“孩儿,为娘还真未认真想过此事,咳咳……娘亲也没那么老吧。”她虽是族长,毕竟也是女子,若是自家的孩儿,那就再笃定不过;不是自家的,那却不愿早早做了安排。
“那娘亲眼下总要想想,”洪浩认真道:“不出意料的话,奸细应在有机会继承族长之位的人或者家族之中。”
祝宓知道洪浩说得有理,但她却有些迟疑道:“孩儿,按照你的推想,那奸细……奸细总就是你外祖一脉,也就是为娘的娘家人之中……”
说到此处有些黯然,叹口气道,“那可多了去了。”
洪浩便知娘亲怕是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自爷爷死后,自己从小到大只以为孤儿,没料想突然多了这许多的亲戚。
被自己亲人背叛出卖的滋味,肯定是不好受。不过古往今来,为了争权夺利,骨肉亲情反目成仇,你死我活的争斗比比皆是。
洪浩沉吟道,“娘亲,我原本的意思,是想装作重伤,看奸细知晓之后会不会再次出手……但现在想来,还是想得太简单了些。”
“按照常理,我既然是重伤,无须他出手我也可能不治身亡,他却没有必要冒此风险再度行刺。除非……笃定知道我死不了。”
祝宓道:“这却简单,我现在就去先祖祝融神殿,为孩儿祈福,求先祖保佑孩儿。然后过两日孩儿你就装作醒转过来……我们火神族人对先祖神像的神力本就深信不疑。”
“那就先按娘亲说的办,眼下也没有更好的法子。”随即轻轻一笑:“娘亲,我料定明日起,必有许多人会来探望孩儿,娘亲不要阻止,我也想看看他们。”
祝宓知道洪浩是想先对所有来探望的人做一个初步的观察筛选,点点头应承下来。
“那就这般定了。”洪浩又陆芷道:“妹子,你也去休息吧,你知我是装的,你大咧咧的性子,我却怕你说漏嘴被别人瞧出端倪。”
陆芷撇撇嘴道:“既然装重伤,总要留人照顾,要不我去叫林悦来?”
洪浩连连道:“不消,她不知道就不知道最好……虽说眼下除了你和林悦,其他每个人都有可能是奸细……但雨和雪是娘亲的亲卫,她们应该没问题,就让她们留下来照顾吧。”
当下几人商量妥当。洪浩便又重新躺下,假装要死不活的模样。
祝宓便沉声喝道:“来人。”
雨雪二人立刻便推门进来。异口同声:“族长有何吩咐?”
“我孩儿性命危急,我要去火神殿为他祈福,这里就交给你们守护,你们须寸步不离守护好少主。”
祝宓顿一顿接着道:“后边若有人来探望,离床必须三尺以上,谁都不许例外……探望之人的言行,你们都要好生记下。”
“是。”二女应承,立刻就规矩站立,已经开始不折不扣执行起族长的命令。
“灵儿,从现在起,你须仔细观察进来的每一个人。”洪浩心语道。“每一个细节都不可放过。”
“老爷放心好了,这种宫闱之中的争斗,灵儿熟悉得很。和灵儿最早所在那个年代,原是差不多的……无非就是为了那个可以翻云覆雨的位置,舍了各种情感,各凭手段。”
灵儿还想多给老爷讲讲,却发现老爷已然沉沉入睡。
她不禁暗自赞叹:“老爷的性子果然是顺其自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太医深夜进宫,少主危在旦夕。这个消息在一夜之间便已经不胫而走,妇孺皆知。当然,这本就是洪浩先前布局时希望达成的效果。
翌日辰时,火神宫东偏殿外已排起长龙。
洪浩这厮显然还是低估了火神族少主这个身份的的含金量。
混在宫中,大家都不是傻子。少主这等情形,没有闭门谢客,反而让大家都来探望,无非是族长要看看大家的反应,或者说表态。
首先前来探望的,是火神族大长老祝寿,也是祝宓的肱股之臣,一个须发皆白,走路都不太利索的老头子。
祝寿乃是三朝元老,人如其名,十分能活。熬走了祝宓的爷爷,爹爹,也不知还能熬多久。
他一进门,便抖抖索索朝着洪浩的床而去,却被雨雪搀扶着,“大长老,族长吩咐,为了不妨碍少主休息,不能靠近少主三尺之内。”
祝寿一愣,随即点点头表示理解。长叹一声解释道:“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少主,他在襁褓之中时,老朽就瞧见过他……”
老头子啰嗦一番,无非是表达对截杀少主之人的无比愤慨和强烈谴责;对少主的现状表示遗憾和深切关心;对少主的平安健康表达诚挚问候和美好祝愿;最后表示少主若能继承大业,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还可以继续为火神族的繁荣富强继续贡献自己的光和热。
总之作为老狐狸老滑头,该说的一句不少,不该说的一字不讲,端的是滑不留手,水泼不进。
“老爷,这个人应该不是,”灵儿根据自己经验给洪浩推断道:“他虽圆滑,但说话做事皆在规矩之类,循规蹈矩的心思已经深入骨髓,做不出这等犯上谋逆之事……便是儿孙有此心思也会被他阻了。”
接着前来探望的,是火神族的二长老祝安,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的中年人。
他步入殿内,步伐稳健,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不动声色间,一道神识已经一扫而过,雨雪二女并无丝毫察觉。
看来此人修为不俗。
洪浩心中一凛,祝安的举止,却是有些僭越。
不过洪浩是喝过阿青婆婆粟米粥的,老瞎子都看不分明,祝安自不用提。
祝安站在离床榻三尺开外的地方,仔细端详着洪浩。他的眼神中既有关切,又有审视,仿佛在评估着这位未来可能的族长继承人。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道:“少主回来却遭此大难,实乃我火神族之不幸。我祝安定当竭尽全力,助少主早日康复,继承大业。”
说罢不再多言,拱手离开。
“灵儿,此人怎样?是否可疑?”
“老爷,此人虽然有些唐突,但仅凭一道神识就做判定还是轻率了些……且先记下吧。”
探望之人陆续进来,其实都是根据官职地位自行做了排列,决计不会弄错。
只不过接下来每个人都表现正常,再也没有任何端倪可以记下。
到了午时,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人来看过洪浩,门外却还有乌泱泱一片等候之人。
洪浩心中叫苦不迭,但也无可奈何。他初来此处,对娘亲宫中人物一无所知,只能用这种看似蠢笨的法子,希望从中能寻得蛛丝马迹作为线索。
不过从目前的情形来看,收效甚微。
到了下午,事情却开始变得有意思起来。
上午都是宫中有职位的人物依次探望,到了下午,便是祝宓娘家人中的女眷和洪浩同辈的年轻子弟。也就是洪浩的八大姨和各种表兄弟姐妹。
一个紫衣妇人带着一个壮实如牛的华服少年进到门中。显然是一对母子,只不过反差极大。
妇人模样端庄艳丽,颇有姿色,而这华服少年虽然穿戴贵气,但一张面孔却显出凶横粗鄙,桀骜不驯,还不太聪明的模样。
美妇笑盈盈道:“芒儿,这是你族长宓姨的公子,是你的表……”
却不料她话未说完,华服少年突然面露凶光,像一头失控的野牛般直奔洪浩床前,伸出粗壮的双手向洪浩的颈脖处掐去。
好在雨雪只一霎愣神,立刻便清醒过来。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洪浩的那一刻,二人施展功法,一左一右将他往后一扯,掀翻在地,二女各踏一只脚踩住他左右双肩,祝芒便动弹不得。
再晚一步,洪浩就装不下去了。
紫衣美妇花容失色:颤声道:“芒儿,你疯了!少主是你远房表哥,你要干什么?”她声音惶恐,面无血色,看来少年此举亦是超出她的意料。
祝芒涨红了脸,徒劳挣扎,嘴里大叫:“他也配做我的表哥?他根本不是真正的火神族!更不配做我火神族的少主。”
紫衣美妇惊恐道:“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教你这般大逆不道!你是要害死我们一家人么!”
美妇的言语急切,不似作伪,看来这些话并不是平日在家常说,让少年潜移默化得出的认知。
少年并不害怕:仍是一根筋道:“不配就是不配,他爹不是火神族,宓姨可以当族长,他不可以。”
看来少年是认了死理。
就在此刻,一位年轻人翩然而至,一袭素雅的长衫,衣袂飘飘。面容俊朗,眉眼间透着一股温润如玉的气质,嘴角挂着一抹淡然的微笑,仿佛能瞬间化解世间一切纷扰。
他缓步走进房内,目光先是在洪浩身上掠过,随即转向那被雨雪二女制住的祝芒,温言叱责道:
“祝芒,你怎可如此无礼?少主乃是我火神族之希望,你怎敢对他出手?还不快快向少主赔罪!”
祝芒闻言,脸上虽仍带着不甘,但眼中却闪过一丝敬畏之色,显然对这位年轻人极为崇拜尊敬。他挣扎了几下,却无法挣脱雨雪的束缚,只得梗着脖子道:“哼,我才不赔罪!他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火神族人,凭什么做我们的少主?”
年轻人面色一沉:“祝芒,你再出言无状,休怪我不讲情面。”
“嘻嘻,老爷,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怎么有趣?”
“老爷,不知为何,这位公子进来,雨的大脚趾就在鞋子里不停的抠。”
“和老爷紧张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