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京南这人精致惯了,受不了熬夜后冒出的胡渣,前脚让陆彦翀去汀凛楼,他自己后脚回家洗澡换衣服。
等到地方的时候,陆彦翀已经等了大半个小时了。
他一点也不意外陆彦翀会来,神清气爽地往椅子上一坐,跟被晾了大半天阴沉沉的陆彦翀,一整个鲜明的对比。
“点了吗?今天我请客,让你也尝尝我这儿的东西。”
说着,他自顾自拿起菜单,边看边问陆彦翀。
上次两人这么面对面坐着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反正也是因为裴望渝。
陆彦翀冷着脸,“我没空也没心情看着你这张倒胃口的脸吃东西,直接说你的条件。”
程京南脸上挂着笑,淡淡的讥讽,看着菜单不看他,愣是自己点了一桌子吃的,又等服务员上了菜,这才慢悠悠边动筷子边说话,“在回答你之前,我能先问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谈条件的,金主还是债主?”
陆彦翀翘着腿,手揣进裤兜,阴翳地看着泰然自若吃东西的程京南,他承认,程京南的这句话问到了他的痛处。
哥哥?
情人?
都不是。
更没资格谈论男朋友。
无非就是相识十年,伤害她一次又一次的混蛋。
沉默的时间里,程京南完全忽略了一言不发的瘟神,认认真真地填饱肚子,好像他来这儿就是为了吃东西,见陆彦翀只是顺带的。
放下筷子喝了口冰水,吃饱喝足的程京南又优雅地擦了擦嘴,“我这都吃好了,你还没想好?”
话题并没有随着沉默终结,程京南卯着劲要陆彦翀给一个答案。
既然要谈判,手里的筹码自然就是最关键的东西,谁占上风,谁落下风,两人之间一目了然。
眼下的形势对陆彦翀很不利。
他除了一腔在程京南看来狗都嫌的真心和后悔,什么都没有。
而他...
程京南不说胜券在握,起码在这一刻是掌握了绝对的主动权。
他不急不缓地从刚才带来的文件袋里拿出两张A4纸递到陆彦翀面前,“我时间也挺紧,所以就不跟你绕弯子了,裴望渝的自由跟命,你选一个。”
陆彦翀睨着桌面上的纸张,愠怒的神情在听完程京南的最后一句话时,倏然僵住。
掀眸对上程京南略显玩味的眸子,那眸子写满了:‘别怀疑,就是你想得那样。’
“不用我说得太直白你也应该懂,是继续你以前的骚操作,把她困在身边去赌你那破医疗团队的研究成果,还是干脆地放手,给她一个新生,我个人建议你选第二个,毕竟裴望渝的身体检测报告你手里的应该比我更详细,她还有多少时间,你也比我更清楚。”
小小的涟漪在湖面上一圈圈荡开,陆彦翀心里的狂风在程京南的轻言细语下猛地将涟漪掀翻,他有很多想问的,比如程京南为什么会有解药,比如这是不是程京南的明说暗夺,再比如,裴望渝现在在哪儿,他想问问,她是不是真的不打算要他了。
可翻涌的思绪过滤到最后,他除了忍着胸口的阵痛叹息,好像什么也做不了。
因为他不敢赌,他也赌不起。
到了进退两难的时候。
良久,紧抿的薄唇微微一动,陆彦翀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让我退出,然后你顶上?”
“噗...”程京南不留情面地嗤笑,“我说你没事儿吧?这么low的话你是怎么说出来的?你把裴望渝当成什么了?”
话说到最后,程京南的笑意寸寸凝固,声音更是冷得人头皮发麻,“到了现在你这副把她当成你所有品的样子真的很让人作呕,她裴望渝是人,一个有血有肉有灵魂的活人,不是你嘴里可以随意支配她命运的阿猫阿狗,学会尊重是什么很难的事吗?”
“你别跟我讲这些废话。”陆彦翀冷声道:“她在哪儿?”
“这些废话必须说。”程京南不以为然,靠着椅背不屑地看他,“你要觉得我是在让你给我腾位置,那我就再大度点,把话跟你讲清楚,我是没打算放弃,但我不会像你这么不要脸,为了把人留在身边,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我说的给裴望渝自由,是你不再强势干涉她的人身自由,她如果放不下你,最后还是想回到你身边,那也是她自己的心甘情愿。”
“但是,在此之前,我麻烦你把你那套强制爱收一收,让她像个正常人,像个正常的二十二岁小女生一样去活,她可以自由地去做她想做的所有事,工作,朋友,恋爱,她想干什么干什么,想见谁见谁,恋爱想跟谁谈跟谁谈,不谈也没关系,感情又不是生活的全部。”
“当然,让你给她自由,也没叫你放弃,我说的是给她自由,不是要你从她的世界消失,如果你还有脸出现,她还愿意搭理你的话,我也想看看,你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程京南一字一句说完,中间觑了眼陆彦翀脖子两侧乍现的青筋,“这就是我的条件,当然,你要是不同意,我也很乐意袖手旁观,毕竟你们一个不想活,一个能眼睁睁看她死,我为什么要死乞白赖地救她,再让她继续当个傀儡。”
要是不想好,那就大家谁都别好过。
程京南摆明了鱼死网破的态度,轮到陆彦翀做选择了。
他凝着老神在在的程京南许久未出声,只是揣在裤兜里的手紧了又紧,掌心的滑腻浸湿了那根点燃怒气的火线。
陆彦翀从心底抗拒程京南的说法,可他同时很清醒,即便这是程京南给他准备的陷阱,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跳,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裴望渝从这个世界消失。
各方掣肘之下,这个选择他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
“裴望渝在哪儿?”
他再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
程京南也明白,要他放手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要见裴望渝,无论如何都避不开的。
思忖几秒,程京南挑了挑眉,拿起手机打了个电话。
“他要见你。”
单刀直入的一句话,陆彦翀瞬间屏住了呼吸。
程京南笑意不达眼底看着他,没有嘲讽,只觉得嫌弃,迟来的深情谁看了都觉得恶心。
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程京南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不用怕,你担心的事我给你打点好了,什么也不用顾虑。”
他确实没有讽刺,可他的话落到陆彦翀耳朵里,怎是一个讽刺就能说清的。
他要见裴望渝,程京南从中帮忙劝的。
心上的伤口霎时迸裂,血流不止。
他眼底流转的情绪程京南看得清清楚楚,挂了电话,程京南淡淡报了个位置。
陆彦翀一秒钟都没耽搁,起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