荧惑见君莫如终于露出笑容,以为胜券在握,嘴角也不由得跟着上扬。
然而,下一刻,却听到君莫如笑着婉拒道:“多谢星君抬爱,只是我才疏学浅,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难当此任。”
荧惑的脸色霎时阴沉了下来,但停顿了数息,仍极力挽留:“你可是怀疑我的能力?觉得我无法联合众仙谏言,助你重获自由?对此你大可放心,我必然说到做到。”
语气间带着一股张扬的自信。
“星君莫要误会,我从不怀疑您的能力。”君莫如压着她的话,不紧不慢地说:“星君在九重天上德高望重,自然是一呼百应。”
正因如此,才显得讽刺又可笑。
她身为暴乱妖王的血脉,应着灭世先兆而生,被视作九重天乃至六界安宁的隐患。这便是当初她被软禁于九重天的理由。
如今,只要她迎合某个人的私欲,便能得到这些人的宽容与体谅。
这所谓的九重天,所谓的仙人们,他们所奉行的标准,还真是双重。
嘴上大义一套,心中利益一套。
“那究竟是为什么?”荧惑当真难以理解。如果设身处地去想,换作是她面对这般送到眼前的良机,决然不会放弃。
被追问,君莫如皮笑肉不笑,慢声说:“既然星君这般情词恳切,那我不妨把话说得更清楚些。我无法助力星君,原因有二。”
“其一,除了我自身能力不足这一事实之外,当下天柱将倾,我为诸仙做好后盾已是分身乏术,实在没余力考虑别的事。”
“至于第二点,恕我直言。我仍坚持先前的判断,星君仙体康健,并无任何问题。倘若星君仍感觉不适,症结或许在于心神,想来是思虑太过所致。”
纵使荧惑情再深、意再切,君莫如也给不了半点同情。
毕竟她自己这一千年的活路,前几百年是梅花拼命相护给她博来的,后几百年则一直靠复心丹吊命。
她拿什么去同情?
荧惑向生而死,即便如此长生,却依旧恐惧更代消亡,说到底,一切不过是她太贪心。
这样的人缺的不是一具不朽的身体,而是一颗能接受腐朽的心。
听着君莫如那如出一辙、流于表面的客套话,荧惑眯起了眼睛,手中的枯叶 “咔嚓” 一声,碎裂成粉末。
不知是否出于错觉,她总觉得对方话中颇有讽刺的意味。
第一句,像是暗讽她自私自利,在危急时刻只想着自己的事;
第二句,更像是在讥讽她庸人自扰。
荧惑慢慢冷静下来,站直身体,与君莫如无言对视。
须臾,她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微笑道:“我不急着要答案,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考虑。”
“新月,我们走。”语毕,她不再看君莫如,径直越过对方,朝门外走去。
事实上,荧惑已经察觉到,君莫如的态度有异。
依据目前掌握的情报,君莫如有戒备心重,且生性多疑,这都在情理之中。可她对自己冷淡到近乎疏离的程度,却超出了正常范畴。
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荧惑脑中涌现出万般念头,纷杂得让人难以捉摸。无奈之下,她只能先行撤退,再另做打算。
然而,就在她推开门的一瞬间,却一眼瞥见远处竹林旁,站着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梅花。她正在东张西望,像是在找寻什么。
荧惑心间骤然一亮,随即“哒”的一声,猛地重新关上门。
她转过身,面向紧跟上来的新月,吩咐道:“我忽然想到,近来殿内有不少星官灵脉阻滞,你正好去拿些培元丹来。”
新月不疑有他,立即调转脚尖,去往玉架的方向。
君莫如的视线跟了过去。
就在这时,荧惑忽然开口,将他的目光拉了过来。“我刚刚又仔细思量了一番,毕竟我们是初次见面,你对我心存疑虑,不愿合作,这确实情有可原。”
她的话语里,满是包容与体贴,“所以,我打算展现一下与你合作的诚意。”
两人再度四目相对,荧惑的眼神阴鸷而深邃,说出的话,却带着一种虚伪的关怀:“先前,我不再你身边无法护你周全,如今既然我已经回来了,也该是时候,让曾经禁锢你的人付出些代价了,不是吗?”
闻言,君莫如面无表情,眼珠缓缓转动,似有所感,悄然越过荧惑,落到她身后紧闭的门扉上。
时间仿若冻结。
直至新月取了丹药,从君莫如身旁路过时,君莫如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拦住了她的去路。
紧接着,她的视线重新移向荧惑,声音清冷如霜:“修补天柱任务繁重,如今已有诸多仙人灵脉受损,培元丹数量有限,且这些丹药早有预约。若荧惑星殿的星官们确有需要,几日后,我自会托人专程送去。”
她自动将荧惑方才那番话全然忽略。
被无视的荧惑神色僵住。这已然记不清是第几次遭到君莫如这般无情的拒绝了。
她在九重天向来左右逢源,何时受过这般冷遇。
在这一刻,长久以来萦绕在荧惑心头的那股违和感,终于具象化。
原来,隐匿在君莫如眼神深处的那股情绪,是敌意。
沉寂之中,荧惑声音仿若自牙缝中挤出,隐隐透着怒火:“他们出多少,我出双倍。烦请君医司成全。”
君莫如一步不让,“抱歉,医司殿有医司殿的规矩。”
荧惑的恼怒瞬时被点燃,提高声音猛地喝道:“新月!”
新月不知为何拿药归来之后,两人的气氛就剑拔弩张。但在这种情形下,自然得毫不犹豫地站在星君这边。
她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步,巧妙避开君莫如的手,而后几步跨到荧惑身旁。
“星君。”新月恭敬唤了声,将丹瓶双手奉上。
荧惑的唇边泛起一丝冷笑。
然而,就在新月即将把丹药放置她手中的时候,变故陡生。
只见一道银针自君莫如手中突然飞射而出,那银光速度极快让人眼前白光一闪。
下一瞬,新月手中的丹瓶便分崩离析。
伴随着瓷器清脆的破碎声,丹药如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散落一地。
荧惑和新月都怔在原地,君莫如却从容地踏着地上散落的丹药,稳步朝着他们走近。
每一步落下,脚下丹药被碾碎,细微的嘎吱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最终,她在距离荧惑咫尺之遥的地方站定。
“我有我的规矩,该是先来后到,便是先来后到。”说罢,君莫如微微侧身,抬手推开荧惑身后的门。
一道光亮映照在君莫如脸上,为她的面庞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直视着荧惑饱含怒气的双眼,字字清晰地说道:“以防您不清楚,容我现在郑重告知,您,还有五行宫,在我这里,没有特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