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路上,程中谋接到一个电话。
他顺手按下蓝牙接听电话,一个男声回响在车厢里:“程总,我是盛河的何文通,我听裴总说你到滨市来了?”
程中谋蹙眉,裴麟这个奸商又把他卖出去了,这回又是欠了谁的人情想拿他来填坑?
“何总,您好,我现在确实在滨市。”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兴奋了:“这可赶巧了,我老早就想找机会见一见你,我们盛河跟锦阳的合作多亏了你费心,我怎么都得跟你当面致谢一番。”
锦阳是润阳集团在临川市的分部,当初裴麟将锦阳交给程中谋时就说过,随便他折腾,多赚了算他的。
锦阳走上正轨后,裴麟只是偶尔过问分部发展的大方向,不会插手锦阳的内部经营,一切由程中谋做主。
当时锦阳要扩张门店,再加上内部中转库需要补充物资,急需入手一批金属货架。
中转库担任着整个润阳集团快消品流通的中转和短暂储存的功能角色,就像一张枢纽网上的网眼,重要性不言而喻。
这一次对货架的需求量很大,各路供应商闻风而动,纷纷给程中谋送礼。裴麟将盛河的报价资料丢给程中谋,说是一个客户牵线的关系户,让他也考察一下这家供应商的资质。
程中谋经过多方比较后,发现盛河虽然不是多家供应商中最好的,但也算是佼佼者,便卖了裴麟一个面子,敲定跟盛河的合作。
合约是部门副总出面跟盛河的老总何文通签的,程中谋当时恰好在外地出差,他还没有见过何文通,只在电话里联系过。
现在裴麟将他来到滨市的消息透露给何文通,程中谋也不好拂老板的面子,便答应跟何文通约个时间见面。
何文通爽朗地大笑:“程总,正好我儿子周五大婚,新娘家也是滨市的经商同行,你看能不能赏个薄面来喝一杯喜酒?”
程中谋想了想,答应下来。
何文通大约是想给他儿子铺路,顺便透露他的亲家也是混商场的,将来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
挂断通话后,李南照打趣道:“你约个商务餐还能白吃白喝,去喝喜酒得搭上份子钱呢。”
程中谋被她逗笑:“你说得有道理,我亏大了。”
他又问:“周五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喝喜酒?”
李南照摇头:“不要,我一个人都不认识,去了听一群精英商业互吹也很无聊。”
程中谋又乐了:“行吧,那你在舅舅家呆着。”
两人想得挺好,可惜计划不如变化快,周四晚上程母突然宣布,她次日要跟弟弟两口子去邻县拜访一个老友。
程中谋一听就皱眉,来回车程三个小时,还得在邻县过夜,他不放心让李南照跟着去。
程母看他既舍不得让李南照跟着他们奔波,也舍不得让李南照独自呆在家,没好气地说:“那你把你老婆揣裤兜里带着,你爱带她去哪就去哪。”
程中谋便说服李南照跟他去喝喜酒,他保证有他在,不会让她无聊的。
李南照勉强答应下来。
周五的天气不错,天空蓝得就像一块巨大的水晶。两口子一同出门,去往本地一家豪华酒楼。
程中谋带着李南照从停车场走出来,远远就看到一个人朝他招手:“程总,这边,这边!”
他听着声音就知道是何文通。
何文通五十多岁,身形矮胖,穿一身崭新的铁灰色西装,神采奕奕。
站在他身旁挽着他的应该是她的妻子,身形高挑,穿一身深色旗袍,面容保养得不错。
夫妻俩上前几步跟程中谋两口子打招呼,客气的赞美话就像不要钱似的往外冒,热情得让人吃不消。
几个人寒暄过后,何文通引着两人走向酒店门口,那里站着新郎新娘和几个帮忙招呼宾客的伴郎伴娘。
程中谋的目光在扫过新娘的脸时顿了顿,竟然是之前跟他相过亲的梅眉!
梅眉看到程中谋时也是一愣,神情有些不自然。她下意识拎了一下婚纱的裙边,掩饰自己的失态。
何文通喜滋滋地说:“程总,这就是我的儿子何瑞、儿媳梅眉。”
“小瑞,这是我跟你提过的程总,程总年轻有为,事业有成,你以后有机会可得多跟程总学习。”
何瑞上前来问好,梅眉只得跟着上前两步。
程中谋看梅眉垂着脑袋极力想往后缩的模样,有点想笑。他对梅眉的观感不差,挺敞亮也勇敢的一个姑娘。
梅眉竟然嫁给了何文通的儿子,世界真小,绕来绕去都是熟人。
程中谋若无其事地说:“新郎很帅,新娘也很漂亮,祝你们新婚快乐。”
梅眉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松了一口气。她抬眸飞快瞥他一眼,跟着何瑞一起道谢。
她看到程中谋不自在,不是因为对他余情未了,只是因为当初被他拒绝过,觉得有点丢脸。
现在程中谋装作不认识她,让她明白他的态度。她感激地朝他笑笑,跟着何瑞去招呼其他宾客。
李南照贴近程中谋,挽着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问:“你的前任?”
程中谋赶紧摇头:“不是,你别瞎说。”
这话可不能让新郎这头的人听见,以免产生误会。
李南照仰头看他:“刚才你跟她眉来眼去。”
程中谋立即保证:“没有的事,绝对没有!”
“真没有?”
程中谋小声求饶:“真的不是前任。”
李南照明白了,这意思是他确实认识新娘,但不是前任。
两人随着何文通夫妇上了三楼办喜宴的龙凤厅,在厅门口,程中谋看到门边摆着一张铺了红绸的长桌,桌后坐着几个登记礼金的人,他也掏出准备好的红包递过去。
何文通赶紧按住他的手,一把将红包抢回来塞进他的裤兜里:“程总,这个使不得!你能来喝一杯薄酒已经是我们的荣耀,不要这么客气。”
“何总,这是规矩,给新婚夫妻讨个好彩头。”
何文通极力推拒:“使不得,使不得。”
程中谋看他态度坚决,一副誓要扞卫到底的架势,只得算了。
龙凤厅里已经坐了不少人,台上的投屏正在播放新人的婚纱照,一旁扎着绸带的海报上写着祝新人永结同心之类的祝福语。
何文通带着两人去了靠前排的主桌落座,还给他介绍了梅眉的父母,也是在滨市混商业圈的同行。
李南照饶有兴趣地看着程中谋跟这些人商业互捧,她才发现他这人有很多面,在家时像个黑心赖皮,在熟悉的朋友面前放松自如,在其他同辈面前看着疏冷且不好相处,在这些商业伙伴面前却是油滑又周到。
就在李南照盯着程中谋研究他的微表情时,她突然感觉到一种被人窥视的不适感。
她下意识回头,顿时瞳孔微缩,唇角抿直。
盯着她的赫然是前男友张文焕的父母!
李南照心想,张家父母都来了,张文焕也来了吗?
此刻张家父母也用意外的眼神看着李南照,尤其是张母的目光一寸寸从她的脸上扫到她的腹部。
那目光含着震惊和怒意,落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时就像锋利的尖刺,刺得李南照很不舒服。
她心生不快,迎着张母的目光看回去,眉眼冷淡,没有退让半分。
张母被她那样目光看得一愣,随即便是被冒犯的不爽,有一种被挑衅的恼怒。
李南照那样针锋相对的目光,激得张母的心头窜上一股火,她下意识往前跨步,却被张父一把按住。
张父低声斥道:“你想干嘛?”
张母气急,小声道:“你没看见她是什么眼神?这贱人!她是不是知道我们文焕今天也会过来,才追到这里来?”
张父被她一句咬牙切齿的“贱人”震得一时失语。
他回过神来,失望得连连摇头:“你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简直跟市井泼妇一样。你来喝喜酒,人家也来喝喜酒,她怎么惹着你了?”
“我呸!何家和梅家都是有头有脸的商户家庭,她一个做直播的不三不四玩意是认识谁来喝喜酒?肯定是冲着咱们文焕来的!不行!我不能让她跟文焕见面!”
张父忍无可忍道:“你闹够没有?今天是我妹家的大喜日子,你就非要闹事?我警告你,你不想呆在这里就赶紧滚!”
张父是新郎何瑞的舅舅,在他明知道自己老婆对何瑞不满的情况下,他更是要把自己老婆盯好了。
张母被张父这么一顿劈头盖脸训斥,激愤的脑子冷静了一些。
她看到李南照就讨厌,讨厌她那种冷漠的眼神,讨厌她那副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作派,讨厌她的穷酸样......总之李南照的一切都让她讨厌。
何梅两家都是经商的,婚宴自然不只是庆祝小两口新婚的喜宴,更是父辈商场交际应酬的机会。
何文通介绍了好些人过来跟程中谋打招呼,一群人团团围在一起寒暄。中国是人情社会,程中谋也熟悉这一套交际规则,他很自然地融入其中。
李南照被人隔开,她站着累,便先坐下来歇着。
张母看李南照竟然厚着脸皮坐在前排主桌,暗搓搓猜测她该不会是当了哪个老男人的小三,混进这宴会厅来的吧?
不然就凭她,也能坐到两家的上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