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飞听着这语气怎么不对呢,莫名感觉自己被他嫌弃了。
傅洵对黄秋菊很放心,因为黄秋菊的嘴巴严。
他前后请黄秋菊吃过四次烧烤,想套一些关于李南照的信息,灌酒都没能从黄秋菊嘴里灌出一句有用的话来。
这人是妥妥的泥鳅、二流子,滑不溜丢,不该说的话绝对不会乱说。
傅洵一点都不担心自己酒后吐真言被她听去,她听了也不会乱传话,不然他不敢找她一起喝酒。
在这座城市里,他熟悉交心的人就只有一个程中谋,他却不敢在程中谋面前暴露脆弱,觉得难为情。
昨天是他的生日,他想着以往每年一家四口度过的美好,心里难受。再加上工作上一份重要的合约被对手截胡,他的心情糟糕透了。
刚好遇上黄秋菊,他就把她拽出去陪喝酒。
傅洵翻身下床,看着何飞问道:“黄秋菊还说了什么没有?”
何飞:“有。”
傅洵看向何飞,心情莫名有些小雀跃。
何飞含笑道:“她昨晚离开时交代我转告你,让你还钱。烧烤308元,代驾54元,合计362元。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抹去零头,你给她微信上转360就行。”
傅洵:“......”
何飞看他眼神不善,赶紧解释:“这些都是秋菊的原话,我照搬的,跟我无关。”
傅洵一阵气闷,很大力地将脚掌捅入拖鞋里,啪啪啪踩着拖鞋去浴室洗漱。
何飞在他身后扬声喊道:“傅总,你记得还钱啊,别忘了。”
傅洵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何飞忍不住偷笑,黄秋菊跟傅洵算账算得这么清,可见两人不是亲密关系。
可是风牛马不相及的孤男寡女却能约着深夜喝酒,实在是让人很好奇他们之间的关系呢。
下午黄秋菊又来了风华工作室,现在她一心搞视频账号,不用坐班,想去哪都是自由的。
为此她还特意再报了一个学习化妆的网络课程,系统学习化妆技巧,把碎片时间都利用起来。
李南照正在工作台前裁剪布料,看到她来,抬起下巴努了努,道:“茶几上有蛋挞,刚才路过面包店特意给你带的。”
黄秋菊:“呀,谢了。刚好我中午只吃了一碗方便面,这会儿有点饿。”
她一边吃蛋挞,一边走到工作台边看李南照干活。
“你每天站那么久,累吗?”
李南照笑笑:“以前不觉得累,现在有点。谋哥已经量了高度,帮我去定做一张升降椅,以后站累了就可以坐着。”
黄秋菊啧啧道:“又是给我塞狗粮的一天,程大哥对你真好!”
李南照笑笑。
黄秋菊又道:“当然,你对他也不差。我见过的幸福夫妻都是互相付出,不幸的夫妻都是互相埋怨。”
李南照感叹道:“婚姻就像镜子,对方的行为照出了自己的的行为。如果对方实在太差,而自己又确保自身没问题,那就该扔掉婚姻这面照妖镜,不然怎么照都觉得自己奇形怪状。”
黄秋菊哈哈笑:“我又学到了一个新比喻。”
李南照在心里酝酿了一下语言,问道:“秋菊,昨晚你跟傅洵去喝酒了?”
黄秋菊点头:“嗯,他看起来很难过,非要喝酒,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李南照放下手头的剪刀,静静瞅着她,敏锐察觉到有什么已经改变了。
黄秋菊连傅洵难过都感知得到,还做出了回应。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生出怜惜之意,这是动心的前兆。
李南照本以为是傅洵对黄秋菊有点儿意思,现在她想想才觉得问题不简单,要是黄秋菊不愿意,怎么会被傅洵说动结伴喝酒?
黄秋菊漂泊多年,早已修炼得心志坚定,她不是那种会轻易妥协、圣母心泛滥的人。
李南照觉得昨晚程中谋一听黄秋菊跟傅洵出去喝酒,这个人精大概就想通了这一点,难怪说要跟她打赌。
黄秋菊在李南照了然的眼神里,心慢慢下沉。
她瑟缩了一下,苦笑道:“你也觉得我是痴心妄想吗?其实我没有想过要跟他怎么样,我只是......”
她沮丧地摊摊手,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内心想法。
她清楚记得第一次见傅洵,是在她被主管猥亵那时。她报警后向程中谋求助,在外出差的程中谋托傅洵来帮她善后。
那天明明是她的工友在危急关头救了她,可她心里对那个男人毫无波澜。因为那个男人说,希望两人确定关系后就尽快结婚生子,他自顾自帮她安排好后半生的命运,完全不过问她的意见。
她讨厌这种被人安排的感觉,更讨厌这种不被尊重的粗鲁,对方只想拿世俗的期望来裹挟她融入他的生活。
那天她回宿舍搬了行李下来,上了车,傅洵递过来一双黑色人字拖给她,说:“不好意思,太仓促,只在附近小店买到这个,你将就着用。”
她瞬间感觉厚重的心门被撞开了一条缝。
她被猥亵后,跟工友相伴着疯狂逃离仓库,跑得太急,鞋子掉了。
她光着脚奔跑,脚底板被碎石块划拉得钻心地疼。工友只关心她能不能跟他在一起,其他人来来往往,也没有注意到她的窘迫。
只有傅洵将她的狼狈看在眼里,又悄悄去给她买来一双拖鞋。
他斯文绅士、宽厚温和,笑起来时眼里有暖暖的笑意,说话时让人如沐春风。这样风度翩翩的男人,她以前从未接触过,很难不动心。
她光是看他的穿着打扮,就知道两个人一个天一个地。她小心翼翼将心底这丝悸动深深藏起来,绝不敢让任何人发现。
第二次见他,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努力释放过分的热情,让她邀请朋友出来一起吃夜宵。
虽然傅洵极力掩饰,但黄秋菊从小看人眼色、脸色长大,怎么会看不出他撒谎时的笨拙?
这个男人,老实得有点可爱。
第三次见他,他说他是李南照的亲哥哥,跟她打听李南照的消息。
她拒绝出卖朋友,结账离开。走得几步,她下意识回头看,却见他一脸落寞地坐在原处。灯光打在他身上,照出他眼里迷茫的痛苦。
那一刻她心里也跟着难过,说不清这难过从何而来。只是看他蹙眉,她的情绪也被牵动。
第四次,他去超市堵她下班,依然是不死心地打听李南照的消息。
她照例表示无可奉告,但看在他等了她一个小时的份上,好心请他吃了一顿附近餐店的猪脚饭。
肥腴的猪蹄膀配上开胃的咸菜,晶莹的米饭上浇上香喷喷的卤汁,是她在工作日经常吃的餐点,因为经济实惠。
她本以为他这种人只会在西餐厅里用刀叉吃牛扒,看不上这种油腻又浓油赤酱的荤菜。没想到他大口大口吃得很香,连青菜都没剩下一根。
吃饱后,他又磨着她问李南照的事。
她有点不耐烦,花十块钱买了一杯奶茶堵住他的嘴。他照例喝光,又跟着她软磨硬泡,就像撕不掉的狗皮膏药。
那晚他磨了很久,又提溜她去搓了一顿烧烤当夜宵,才心满意足离开。
直到现在她都怀疑傅洵那时是一个人孤单,或者心里积压了情绪,想骗她陪吃陪喝。
后来黄秋菊从李南照口中断断续续得知他的消息,知道他出身良好,知道他有女友,知道他又分手了。
林林总总,她只当是听一个熟人的故事,尽量不让自己心里起波澜。
因为她太清楚世人有多么功利,哪怕她愿意勇敢一回为自己争取,也会有很多人见不得她好,会反复嘲讽她不配。
这种流言诛心的罪,她自己可以受,却舍不得让他一起受。
他本该是天上月、云端雪,在自己的一方天里映照盈盈光华,而不是跟她这样的人一起跌落凡尘,被非议围剿得狼狈不堪。
李南照看着黄秋菊问道:“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黄秋菊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发现她没有嫌恶、不解、惊讶,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黄秋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压下心头的慌乱,道:“南照,你知道我刚开始跟你做朋友时,我的那些工友说什么吗?”
李南照摇头:“不知道,你说说看。”
黄秋菊嗤笑一声,语气凉凉的,将那些人曾经对她说过的风凉话,都说给李南照听。
她们说她痴心妄想,一个拧螺丝的厂妹还想跟大学生做朋友;说李南照只是心情好时逗狗一样逗她玩儿,一个开工作室的老板怎么可能跟一个打工妹谈得来?
她们说她跟李南照根本不是一路人,没有共同语言,有什么可聊?还说要不是她像哈巴狗一样跪舔李南照、讨好她,她根本不会带她玩。”
李南照与黄秋菊对视,问道:“那现在呢?你觉得怎么样?”
黄秋菊眼里浮起一层泪雾:“认识你后,我觉得你身上有很多闪光点值得我学习。为什么在世人眼里,你比我优秀,我就得远离你?难道我不能靠近你,向你看齐吗?你是小老板,我是打工妹,可是在我们的友情里,我认为自己付出的真心并不比你的少。”
李南照一次次帮她,她没有能力在金钱上回馈她,只能尽自己所能在李南照迷茫时陪伴她、安慰她、开解她,在她脱不开身时帮忙照应她的外婆。
这份情义,黄秋菊自问没有掺杂水分。
说起来那时周明柔的条件远比李南照的好,她却没有半点跟周明柔结交的欲望,因为不是一路人,聊不到一块儿去。
李南照抽一张纸巾帮黄秋菊擦泪,叹道:“那不就得了?哭什么?你觉得好就好,你觉得对就对,何必在意旁人的想法?”
黄秋菊一向刚强,她突然掉泪,把李南照也吓着了,看来她心里积压了很多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