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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陵官道有些荒凉,几十里见不到人烟。

唐肃玉回想起当初从通富庄到三清观,路上行商匆匆,人来人往,马匹嘶鸣不绝。

短短月余,已是天差地别。

元氏占据一半巴陵,迟迟没有打出正统口号,也很少见显圣继承人出面。

但是忘川之战,酆都剑意被轻易消除也做不得假。只是那句“佛门并无二心”意味深长。

他分辨出大概位置,知晓离睡佛寺附近的城镇不远,示意千里俊缓下速度。

“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唐肃玉遥想着兴盛未来,不觉入了神。

人悠悠,马悠悠,一程山水一程风。

【宿主,特殊任务黑白无常出现变故。】

什么?

【黑无常神魂遭受攻击,已是岌岌可危。】

范八爷出事,谁动的手?

【不知,还请宿主尽快处理。】

你真是越来越难用。

唐肃玉轻夹千里俊,道:“跑起来,快!”

接到主人命令,千里俊迈开四蹄,一路风驰电掣,两边景色模糊不清。

约莫一个时辰左右,卧龙山已近在眼前。

山脚石阶附近,香客还是有条不紊的排队等待,迎客沙弥下山就能上去部分,今日等不到就得下一日再来。

千里俊可不管那么些,一声嘶鸣,其余马儿纷纷避让。

它自身奔跑越发轻盈,人群中行过未触及他人。

一阵骚乱后,身形已在石阶处。

主人没有下令停止,它跃起前蹄踏向石阶。

石阶泛起些微荧光,像是泡沫般试图拦住他们。

旁边有香客见此情形,嘲笑出声:“娃娃忒不懂规矩,睡佛寺那是你想进就能进的?年轻吃点苦头是好事。”

其余人也是见怪不怪。

石阶上有佛法神通,不得迎客沙弥接待,凡人是踏不上去的。

唐肃玉只想着尽快赴约,赶往滁州。

范己思是条汉子,纵使有过错,也不该被人束魂、随意操控性命。

他轻呼出白帝金炁,泡沫刹那间炸开,消失无踪。

眨眼间马儿已踏上数十台阶。

半山腰慢慢踱步的沙弥瞪大双眼,目送着他越过自己头顶,来到寺门处。

翻身下马,踏炁落下,唐肃玉迈过门槛,大喊道:“圆觉大师何在?圆智、圆慧大师,小子来还因果啦!”

千里俊消失在山中密林,自个欢快去。

洒扫的僧众突兀见到个娃娃,四处喧哗,喊着住持和长老的名字,纷纷走上前来。

“小施主,佛门重地,请勿喧哗奔跑。”

唐肃玉哪里顾得那么多,神识感应下,朝着后山跑去。

恰好撞见圆智他们大呼“不可。”

“诸位大师好。”唐肃玉招招手,“哪位是圆觉大师?三清观社神唐肃玉,受邀前来讲经还因果。”

“小子时间紧迫,还请大师们见谅。”他看到道济、龟谊,朝着道济招呼两声。

“三清观的小辈,如此鲁莽不堪。果真是雨神眼拙,道门衰微,什么人都录入亲传。”圆空率先发难,暗运佛门神通,“今天我代你师父好好教导下,什么是礼仪规矩。”

脚下石板突然软化,唐肃玉一时未察,差点陷下去。

“规矩、规矩,什么是规矩?”他也不是吃亏的主,踏炁轻越,直接来到道济身边,“一言一行,皆是规矩,知道的赞你人情练达,不知的还以为你是牵线木偶。”

“这种蠢材,也能成佛?十方佛土中,唯有一乘法,无二亦无三,除佛方便说。”

“老和尚,如今你踏入哪一乘?竟要代我师教育小爷?”

“怕是五位百法、五位七十五法都不得要领吧?”

他望向道济和尚:“既有前程,为何回来?”

道济含笑答道:“忘川事大,总要有个交代。”

“干脆点,把那只乌龟杀掉多好。”唐肃玉似是没有瞧见一旁老汉,犹自说道,“反正我与老龟有仇,大师你下不来手我可以代为效劳。”

“千年王八万年龟,也不知道滋味如何。”

龟谊身形一抖,差点没有把控住心神:老龟只是小小算计仙童一把,有必要这么吓老龟我吗?

唐肃玉见好就收,没有继续下去,转而看向手持善念佛珠的圆觉:“想必您就是圆觉大师?小子有个不情之请。”

“道济大师救过小子性命,可否看在社神面上,放大师出寺,不再追究。”

石碑错落,僧众肃穆。

他看到最近的石碑上镌刻着一行字,下意识念出来:“真空碍妙有,妙有碍真空,何以得见我佛?”

石碑震动,字迹放出光芒,悬于高空,全寺僧众抬首均能清晰望到。

有法字辈惊呼道:“定缘师祖的佛问被触发!这怎么可能?”

原来碑林中,遗留着历代高僧圆寂前的佛问,也是其一生修行的障碍。后来僧众每每念诵体悟,自生佛念解答,都能精进佛法。

若是有机缘得到正解,则会触发碑林阵法,将此佛问高悬,以示众僧佛路前行,更进一步。

其中机巧,在于遗留佛念。

创立碑林的佛门祖师,似是有感后世佛法凋零,曾以苦修换来世尊一缕念头,成就第一碑。

碑上只有四字:五乘佛法。

传闻中,只要领悟其中深意,即可摘取正果,立地成佛。

而后历代高僧圆寂前都会来碑林感悟,留下己惑,立起新的石碑,以问后人。

只是石碑越来越多,却未见疑问被解。

如今唐肃玉还未作答,碑林阵法直接触发,高悬天际,众僧如何不惊。

更不要说这定缘大师,曾经也是六根清净、六尘不染,踏足真空境的高僧,比肩雷劫修士。后来生出知识障,苦修无果,无奈留下此碑。

一时成为场中焦点,唐肃玉有些发蒙。

道济和尚迅速与他解释,随后也忍不住问道:“唐施主知道此问正解?”

圆智、圆慧和尚听闻无不正襟危坐,面露渴求。

其余几位圆字辈则是表情各异,大多是疑惑居多。

唯独圆空怒不可遏,他精研佛门经文大半载,常驻藏经阁不出,诸多经文释义如数家珍。

而今无礼小儿触发阵法,疑似有佛问正解,他只觉六尘纷扰,难见真相:“什么妖孽手段,也敢用在我睡佛寺中。”

“真当自己是三清观弟子,就可为所欲为不成?”

圆觉主持单掌推出,将他击退三步,随后说道:“圆空师弟,明日起罚你在大雄宝殿跪佛念经,善念佛珠线断为止。”

“你可有异议?”

鲜血从口鼻溢出,圆空口中诵念佛经,低头施礼:“圆空知错,愿受此罚。”

刚才若不是圆觉出手,他怕是要直接堕入魔障,离圆寂不远。

唐肃玉本就是还因果而来,虽说佛门支持大魏,但彼此间还未撕破脸皮,没必要现在结下恶果。

他歉然道:“小子无状,并不知晓碑林奥妙,多有得罪。”

已陆续有法字辈僧人来到碑林,瞧着眼前场景,默默压住心中疑惑。

“顽空碍妙有,妄有碍真空。真空是体,妙有是用,体用不二,空有圆融。”

“是故真空不碍妙有,妙有不碍真空。”

“我佛亦如是。”

话音刚落,石碑裂开,须臾间碎成无数石块。

高空光芒也渐渐黯淡。

隐约间,似是传出一声道谢,不知来处。

“善哉!无量光佛。”圆觉住持闭目合十,“施主此言,已得我佛真意。”

“圆慧师弟称你为师,说《心经》乃是施主赠与我睡佛寺,老衲居然心生质疑。如今看来,是老衲修行不够,”

“老衲认同弥勒菩萨,但是圆觉不能,睡佛寺不能。”

唐肃玉也知道身不由己的无奈,毕星师父空有道行而无大神通时,都能被大魏针对,险些毁去道行。

睡佛寺名盛六州,香客无数。除去佛门魁首的身份外,必然有朝廷支持。

他不好挑明,于是说来一个故事。

有老和尚赴宴,席面只有鱼肉荤腥,为了随缘应机说法,便吃鱼吃肉、弘扬佛法,宾客皆大欢喜。

“夫食肉者,断大悲种子,非沙门,非释子!”唐肃玉略一停顿,“想必各位大师都严守世尊戒法,那么老和尚所做,就是错的吗?”

“诸菩萨为利他故,权巧方便,于别解脱所制性罪少分现行,则于菩萨戒无所违犯。”

“不为口腹之欲,不为特立独行,明心见性。”

“以戒为师。”

“对错与否,自在人心。”

“诸位大师,想必不用小子多说,心中自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