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和叶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全然不知前头两人正被他们弄得各自伤神。
“还没问你……角丽谯的事,你可有应对?”
“自然是有的。”叶灼低笑,“角丽谯最大的弱点就是笛飞声。”
“正着解呢,可以化掉她对权力的留恋,不过那要花太大功夫……”
“反着解嘛,就是我先前说的——挑拨离间,让笛飞声杀了她。再防不胜防的诡计,也抵不过以力破会。”
李莲花稍稍放心下来。
叶姑娘是他到目前遇过最值得信任的同伴,虽然她的法子总有些剑走偏锋,但他很确信她跟自己是同心的。
“其实我有点好奇,你有什么法子撮合老笛和角大美女?”李莲花偏头凑过去,“我瞧着,老笛心里只有他的武学。”
叶灼居然点头,用意味不明地眼神扫他一下:“你要是个姑娘,我自然没有办法撮合他俩。”
李莲花吓了一跳:“哈?”
“笛飞声真正喜欢的是你这种——不,应该说是李相夷那种——明媚、坦荡、自信,这些特质其实与性别无关。”
“虽然他嘴上说着一心武学,但不也设了什么‘十二凤’做贴身护法?可见也不是完全没有心思。”
“但你看看他挑十二凤的标准——温婉、泼辣、妖娆,各种都有,就跟开店似的,金银珠宝美玉绸缎胡乱搜罗。”
“这说明他没有遇见过意中人,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否则应该这十二凤都是同一个类型才对。”
“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他根本就不欣赏乔婉娩,武林第一美人在他眼里不值得追逐,甚至也不值得炫耀。”
“他说角丽谯武功差,看上去好像是要找个能跟他打个难舍难分的老婆——可是我跟他交手过一回,也不见他欣赏我。在怀疑我对你有二心的时候,”
李莲花诧异:“我觉得老笛很欣赏你啊。”
“你见他有像追着你比武那样,追着我讨论武学吗?他甚至没有来找我复盘。”叶灼摇头,“真是武痴,感兴趣的应该是武学本身。”
“而且,怀疑我对你有二心,对我的态度立马就变了。”
“所以我说,笛飞声对感情的态度是尚未开窍,本着‘男人总要讨老婆’的心态,打算到了年纪就娶一个差不多的。”
“想让他喜欢角丽谯很难——但凭角丽谯的条件,想要在一群没什么魅力的女人里脱颖而出,还是容易的。”
“何况笛飞声未必没有意……他是很讨厌角丽谯的做派,但他同样分得清什么是自己人——否则十年前在风陵剑派,他就不会从你的剑下救走角丽谯了。”
“而且东海之战后,你们俩都受那么重的伤,金鸳盟和四顾门都散了——可是这十年各自境遇如何……他怎么可能不感动?”
“证据就是,他知道角丽谯给你下毒,也一样没追究。”
“虽然感动和动心是两码事,但总归是比旁人亲近。”
确实。
李莲花想起刚刚与叶姑娘重逢的场面——他对她完全是怕麻烦的心态,却在听见她那句‘少师我暂且替你保管’之后,心里像空了个大洞。
那时候是感动,而非喜欢,却忍不住在她第二次找上门来时给个台阶。
他对她和对方多病,从一开始就不一样。
是愿意被她靠近的。
“其实角丽谯本来就离成功不远的,只是她不了解笛飞声,老踩他死穴——”
“笛飞声也是要面子的,最不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招惹流言蜚语,尤其是跟云彼丘、宗政明珠这样他都看不上眼的败类。”
“但角丽谯却觉得,这是她的魅力和心计,而且她这么做都是为了笛飞声,笛飞声居然不懂欣赏。”
“笛飞声自认坦荡,能允许手下人公然作恶,却极度厌恶谄媚、背叛、算计、出卖一类的事——我猜他或许出身于什么死士或者刺客组织,常被要求同伴间自相残杀,所以分外抗拒这种事。”
“偏偏角丽谯喜欢说谎,对上心口不一,对下用完就扔。”
“笛飞声追求武道至高,一方面是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什么,一方面是缺乏安全感,只相信自己的刀。”
“想要搞定这种男人,要么自身极有魅力,远远钓着。要么就放低姿态,去琢磨他的心思。”
“而角丽谯呢,就喜欢自以为是——她靠给你下毒来让笛飞声当上天下第一,完全是看轻了笛飞声,难怪他暴怒。”
“虽然说吧,角丽谯给你下毒另有原因,为笛飞声只是借口——但把他当傻子,也同样是看轻。”
“别说笛飞声受不了这个,正常人都不会喜欢吧。”
李莲花点头。
在他还是‘李门主’时,每次见到底下人战战兢兢、躲避他的眼神、有话不敢说的模样,心里也很不舒服。
我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暴君吗?
外面的人传我独断专行、目中无人也就算了,你们难道也这样看我吗?
结果他一冷脸,别人更抖抖索索了。
后来见多了,才慢慢懂得——普通人对执掌生杀大权的上位者存在天然畏惧。恭敬谨慎总好过无意闯祸,毕竟一旦碰上小心眼的伪君子,代价难以承受。
于是他跟自己说,问心无愧就好。
如今佛彼白石惧怕他,紫衿提防他,乔姑娘不敢面对他——他知道是为什么,但仍然膈应得很。
在他们心里,李相夷只会是回来寻仇和砸场的——若是当年回来追究倒也罢了,他们居然认为他会卧薪尝胆十年,改名换姓、忍辱负重、步步为营,为了把故人踩在脚底下?就因为恋人没有为他守节,嫁给了从前的兄弟,就要当众打他们的脸?
这是把他想成什么人了?
四顾门是他一手创立,一手推向武林巅峰的,现在徒留一个空壳,值得他这样费心去夺回来?
他自诩英雄,在昔日的朋友和恋人眼中竟是一副小人嘴脸。
当真叫人心寒。
“所以我呢,就是让角丽谯改一改,最起码装一装,做些真正讨笛飞声喜欢的事。”叶灼耸耸肩,“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指望角丽谯彻底变成笛飞声一类人是不可能的。”
“他俩就算是稀里糊涂成了,时间一长也挨不住。”
李莲花“啊”了一声,“那你不是把老笛往火坑里推吗?”
“所以我说是昧着良心呀!”叶灼直摇头,“角丽谯对笛飞声,占有欲远多过爱。笛飞声对角丽谯呢,可以用‘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来形容……强拉这种姻缘是要折寿的。”
李莲花果断道:“那我们还是别掺和他们的事。”
“你想不掺和很难,角丽谯把你当做假想敌呢。”叶灼撇撇嘴,“其实她的感觉没错,笛飞声追着你比武,根本不是执着什么天下第一,他就是被你的个性吸引——但因为你是男子,他不会往那方面想,只是喜欢跟你多来往罢了。”
李莲花觉得十分新奇,“照这么说,你们竟连男人的醋都吃?那你为何不拿老笛当假想敌?”
叶灼噗嗤一声笑了,“因为你对我比对他好呀,我何须嫉妒?”
李莲花一愣。
他总觉得自己亏欠叶姑娘很多,给她的却很少——一直以来享受她的爱慕,却克制着自己的心意,将情绪都藏得很深……没想到她竟然都知道。
叶灼低头笑笑,“你很少认真听别人每一句话。”
“方多病跟你说事的时候,你大部分时间在走神。笛飞声话很少,你也常常不耐烦听。”
“可每次我刚开始说话,你的眼神就会投过来……所以我其实很早就有察觉,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叶子其实超敏锐的,只是不自信而已。回过头看什么蛛丝马迹都显露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