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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灼顿时觉得胆子大了一些。

她的扬州慢并不精纯,用来治病疗效一般,但取暖绝对是够了。

内力凝在指尖,微微灼热,轻点在他双手阳池穴上,缓缓按揉。

阳池穴是手少阳三焦经的原穴,而他此处经脉有些损伤,气血不通。他体内的扬州慢亦被引动,柔柔冲击着穴道滞涩之处,指尖开始慢慢回暖。

大椎穴为督脉之会,全身阳气聚集的地方,位于颈后骨节凸起的下方,他这个姿势正好暴露在外——然而脖颈毕竟是武者要害,她用力极轻,将带着暖意的内力压入骨节缝隙。

她也体会过寒症发作,从骨缝里往外直冒冷气,五脏六腑都像是结了冰,冷得发痛。

李莲花像是感觉到什么,动了一下脖子,却没有醒,缓缓放下撑头的手臂,半边脸枕在上面。

他这些年未对自己的身体真正上心,瘦得薄薄一层皮贴在骨头上,眼下这个趴在桌上睡的姿势更是将脊骨一节一节分明暴露在外,硌得她心疼。

她将掌心贴在他背上,指尖暧昧地轻轻摩挲,至柔至和的内力像涓涓水流一样注入,牵引着他原本的内力在腑脏内转着,也将他的状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她虽不是大夫,但也是习武之人,将这些患处与症状一一记下,可以修书回杏林苑问个明白。

她终是不舍得他这么睡到天明,手搭在他肩上摇了摇,“莲花?李莲花?”

他下意识皱了下眉,而后很用力才睁开眼,视线虚虚地落在快要燃尽的蜡烛上。

下一秒便爆发出猛烈地咳嗽,直咳得腰背都弓起来。

“我怎么……”他喘了口大气,又晃了晃头,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叶姑娘房里睡着了。

他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算日子也临近毒发了,他这几日常常感觉身体很累,却不易入眠,从前还有点用处的安神香这两年也完全失效。

而且他一向眠浅,稍有响动就会惊醒,加上夜里还经常咳嗽,几乎就没睡过一夜整觉。

后来碍于方小宝在旁,还得用力忍着嗓间的麻痒,尽量咳得小声,夜晚便更难熬了。

今夜许是睡前服用的药起了效,又许是叶姑娘房里炭火燃得够足,当然更可能是在她面前不用强撑什么,也不会怕,总之莫名有些松懈……就这样不省人事了。

李莲花摇摇晃晃站起来,想要下楼,却听见屋外狂风呼啸,豆大的雨点打在屋檐上噼里啪啦。

“……确实应该把楼梯建在屋子里的。”他自言自语道。

“今夜就歇在这儿吧。”

叶灼适时出声。

“这……”老狐狸状似为难的摸了摸鼻子,“似乎不太方便……”

除却师父师兄,叶姑娘可能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恩最重的人。而要论爱他,或许叶姑娘能拔得头筹——她把他当成全世界,事事以他为先,却不曾要求什么。

如今师父师兄都已不在人世,他满心亏欠无处偿还,她却还在眼前。

师兄跟他也有过很多不对付,那些流言蜚语他选择不听不看不知道,只要能跟师兄维持表面的兄友弟恭,自欺欺人也罢。

可今日他跟叶姑娘撕开表面的平静,心里有些难过,所以也格外贪恋她的温柔。

他点安神香让她睡着,本也存了找个借口守在这里的心思。

“留下吧,没什么的。”叶姑娘的语气里有些恳求,“都过了子时,我已经睡够了。”

李莲花含糊应了声,顺从走到床边——衣服也没脱,就这么直直地躺下了。

他又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盖在身上,主动往里侧动了动,贴着墙,让出大半个榻来,而后双手交叠在腹部,缓缓阖眼。

叶灼今夜不知道第多少次发愣了。

他什么也没说,看上去也不太清醒,可这个下意识又略显暧昧地举动让她心里痒痒的。

他把自己裹得很紧,没有要分她被子的意思,但床……或许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她对他有情,他再清楚不过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她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李莲花实在是困极,多少年都没有这么困过了,但脑子里仍在纠结——我到底想干什么?

叶姑娘的被子原就是他盖的那一床,虽然他后来给她买了新的,但她并未换掉,而是给了方小宝。

被子里残留着她的体温,还有些特殊的香气,跟他身上的药香缠在一处。

他意识到这样有些暧昧,但实在是累了,就着呼呼风声和炭盆燃烧的哔剥声沉入梦里。

叶灼在原地站了好一会,一直站到他呼吸绵长,显然睡熟了,才反应过来。

衣柜里还有一床换洗的被子,她魂不守舍地走过去抱来,紧靠着床沿躺下。

可她舍不得睡了。

蜡烛已经灭了,楼外也没有月光和灯火,一片漆黑里他浅浅的呼吸近在咫尺,安稳绵长,毫无防备。

第二日雨后初晴,天光大亮,一早便有叽叽喳喳的鸟叫,似乎就落在莲花楼的窗台上。

狐狸精也起了,在一楼没找到主人,正困惑地发出一声“汪?”

李莲花就是被这声“汪”吵醒的,却不敢乱动。

昨夜情形实在有些逾礼,他平日绝对做不出来,也不知该如何面对。

他瞥了一眼身侧,叶姑娘脸冲他这面侧卧着,规矩地没有越过床榻的中间线,白皙的手臂露在外面,怀里紧抱着被子,像抱着个人。

她仍睡得很熟。

他本想偷偷起身下楼,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可他刚一动,叶姑娘便有转醒的迹象,只好立刻偏头装睡。

他想——如果我现在点她睡穴……不行,她整个人蜷在被子里呢,总不能去掀她的被子。

那就只能点自己了。

于是他又睡了个回笼觉。

这回是叶灼先醒了。

睁眼已经是约莫辰时三刻,李莲花仍在睡着,甚至睡姿都与刚上床时一样板正。

她昨夜因为贪慕这样难得的温柔时刻,硬撑到寅时都没睡,要不是他的呼吸声实在催眠,她能睁眼到天亮——所以日头大盛都没能把她照醒。

但他这是怎么了?难道碧茶引发的嗜睡如此严重?

叶灼看了他好一会,也觉得有几分恍惚和心乱,逃跑一样下了床,匆匆穿上衣服去一楼洗漱。

狐狸精听到动静,聪明地往楼上奔去,冲床上的李莲花叫了几声。

于是她刚束好发,便看到李莲花慢吞吞地从楼梯上下来,对着灿烂的日头抻了个懒腰,嘴角笑盈盈的。

“早呀,叶姑娘。”老狐狸装作今日与先前每个普通的清晨并无不同,自然地跟她打招呼,“今日我得去买些木料,莲花楼医馆的牌子被风吹坏了。”

“嗯,现在都辰时了,我们去集市上吃早饭吧?”

“好呀,我知道有家馄饨铺子味道不错。就是这个点去,估计要排队了。”

“好吃的东西自然值得排队。”

两人心照不宣,没有提起昨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