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泰州城,一骑二人缓缓进入城门洞,入眼皆是烟火气浓郁的水乡繁荣。
此刻马背后正坐着一名飘逸出尘的白衣少年,背负着长条布包,整个人脸上写着意气风发。
少年身前还窝着一名少女,着一身崭新的天蓝罩云褂裙,同样显得娇媚动人。
自徽平城出来后,萧策跟小泥巴为防止被人尾随,在沿途州县休整时,将斗笠麻衣舍弃又换了另一种风格的行头。
“等过了泰州再往南就是姑苏,也不知红袖有没有想我?”
“你别光想着姑娘啦,我这身衣服好紧,勒的难受。”
听到小泥巴的抱怨,萧策低头瞄了一眼她快被撑爆的衣襟,一脸得意笑道。
“这可是本殿下特地为你挑的,一直赶路哪有时间让人替你量身裁制,况且我瞧着你穿着正正合适,别闹小情绪先将就穿着呗。”
望了望自己这件确实好看的新裙子,小泥巴只能认命的闭嘴,她虽然穿不惯中原衣裙,但原来的苗服多处破损,早就被萧策当垃圾扔了,现在也没别的衣裳可换。
萧策不再理会小泥巴,打量起泰州城内的街道,路过的行人中,偶尔能见到几个手持刀剑的,看来绝大部分江湖人都已朝着广陵城汇聚,并不会继续造访其他江南城池。
抬眼看了看天色,萧策对小泥巴说道。
“如今时辰尚早,咱们在城里吃过午饭便继续赶路。”
小泥巴闷闷的点点头,秋季的江南已渐渐有了冷意,让常年居住在温暖南疆的她感觉有些不适应。
二人寻到城中一家名为悦菱居的酒楼,刚一下马,萧策便注意到路边停着一辆规格不俗的车驾,不过江南之地富庶非常,萧策也并未太当回事。
进入悦菱居后,酒楼伙计见这对男女气质不凡,连忙引着二人到三楼上座。
刚一踏上楼梯,尚未见到二楼的格局,赤练蛇小红就从小泥巴的衣襟中探出脑袋吐着蛇信子。
萧策察觉到异样,转头看向小泥巴。
“楼上有危险?”
小泥巴与小红交流一阵,才对萧策压低声音说道。
“二楼有古怪的气味,小红有些害怕。”
萧策闻言蹙了蹙眉,心中提起防备,带着小泥巴缓缓踏入二楼。
可一入眼萧策就彻底惊住了。
就见宽敞的二楼大厅中,站满了群统一服装的武人,全都是慎行司的玄衣卫!
在一群玄衣卫的簇拥下,只有一名广袖儒衫的老者独自坐在临窗的桌边。
在场的多是些常年在全国各地执行任务的玄衣卫,萧策没有见到眼熟的旧人,这些玄衣卫同样不识萧策的身份。
可窗边的老者却与楼梯口的萧策无声对视着,因为双方是认识的,而且还关系匪浅。
小泥巴看到满楼的玄衣卫,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大盛慎行司的威名她自然是知晓的。
发觉气氛有些诡异,客栈伙计连忙小心翼翼的说道。
“这位贵宾,二楼都被官爷们包了,小的给您与这位姑娘安排的雅间在三楼。”
萧策闻言却突然笑了。
“不必,我就坐二楼。”
此言一出,二楼中的玄衣卫全都目光不善的望了过来,小泥巴抱着赤练蛇被吓得紧紧缩在萧策身后。
这时窗边的儒衫老者终于开了金口。
“六殿下,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啊。”
在场的玄衣卫闻言顿时大惊,领头的慎行司百户朱敛,立马反应过来情况,躬身抱拳一揖到底。
“参见六殿下!下官慎行司百户朱敛,有眼无珠,还望殿下恕罪!”
其余玄衣卫也是诚惶诚恐的全部大礼参拜。
“参见六殿下!”
朱敛躬着腰没敢起身,偷偷咽了咽口水,外界都在传这位大盛第一受宠的皇子入了江湖,没想到让他们撞了个正着。
小泥巴被这齐身行礼的阵仗又吓了一跳,此刻才真切体会到萧策的身份到底有多高。
萧策虚扶一把。
“都起来吧,出门在外,不必拘礼。”
说完萧策将快尿裤子的酒楼伙计打发下去,带着小泥巴往临窗的桌前走去,一干玄衣卫立马恭敬的让开道路。
小泥巴趁机又开始好奇打量起桌前的老者,因为此人居然不对萧策行礼,那他又该是何人呢?
萧策坐到桌前,目光幽深的盯着老者。
“左静春,没想到父皇会将你放出来。”
这名老者,正是大盛前任首辅,四皇子萧逸的授业恩师,大儒左静春。
左静春同样眼神沉沉的打量着萧策。
“听闻六殿下身子转好,如今已踏足武道,此刻得见,果然是今非昔比。”
朱敛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喘,嗅到空气里有一股浓浓的火药味,看来传闻是真的。
当年左静春与四皇子勾结谋夺太子之位,导致四皇子被贬为庶人,六皇子曾在武德殿对着左静春破口大骂,据说是把左静春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萧策沉吟半晌,见左静春一脸泰然自若,笑着抬手晃了一圈调侃道。
“左老够风光的啊,犯官回京还能有那么多保镖护送?”
左静春淡淡一笑,轻抿一口茶水。
“六殿下还是嘴上不饶人呐,老夫已是风烛残年,陛下皇恩浩荡体恤老臣,怕我在路上出现意外,所以安排人沿途看护罢了。”
一个犯官,一个老臣,足以看出二人的针锋相对,不谙朝堂官场如小泥巴,也能意识到这气氛不对劲,相当不对劲!
萧策没有再跟左静春斗嘴,脸色一沉说道。
“父皇召你回京做什么?”
左静春轻轻一笑。
“自是让老臣发挥余热,再为江山社稷再出一份力。”
萧策闻言并未意外神色,左静春这人能力确实极强,朝堂如今内忧外患确实需要这样一个缝补匠,想来父皇是有十足的把握掌控住左静春,所以才会重新启用他。
思索一阵,萧策才继续开口,可说出来的话差点把在场玄衣卫的裤子吓掉。
“我四哥是不是打算造反?”
左静春盯着萧策的眼睛。
“若老臣说不知呢?”
萧策同样逼视着左静春。
“我四哥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以算是你这个业师一手促成,论起对四哥的了解,只怕父皇跟母后加起来都不如你。”
左静春没有正面回答萧策的问题,而是突然话锋一转。
“六殿下,当年陛下发出风声,老臣作为首辅,将会亲自教授一名皇子学业,太子不闻不问,三皇子选择观望,五皇子嗤之以鼻,唯有四皇子主动登门拜师,可你心里很清楚,当时陛下与老臣的第一人选,是你。”
旁边的朱敛闻言,瞬间联想到无数种可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他只是负责护送的小百户啊,这种事是他配听的吗!?
小泥巴听不懂其中的深意,好奇的偷偷打量萧策,却发现萧策此刻脸色阴沉似水,好像在极力克制着怒意。
“姓左的,当年本殿下不会拜你,眼下更不可能再给你机会,那个位置只能是我大哥。”
左静春似乎也被惹出了火气。
“太子的确仁厚宽和,且素有成算不宣之于口,是守成的不二人选,可他千好万好,独一个重情心软的毛病,恕老臣当年不喜,此时更不敢苟同,今我大盛内忧外患,外有金国百越环伺虎视眈眈,内有割鹿楼图谋不轨,藩王位高权重,朝政积重难返,需要的是一位杀伐果断,无情强势的铁血帝王,再给老臣一百次机会,也依然会把性命压在你跟四皇子身上,但绝不会将希望寄予太子!”
妈呀!非议当朝太子?此刻就连小泥巴都感觉脖子凉飕飕的,总感觉今日这酒楼里的人都要被灭口,更遑论朱敛这些玄衣卫都想自己抹脖子算求,省的牵连家人。
萧策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左静春,他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
“你。。。你跟父皇。。。难道?”
左静春看到萧策的反应,突然就畅快的大笑起来。
果然!果然!这庙堂之高,江湖之远,唯有天定的六皇子策配一肩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