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熙颜昏昏沉沉地睁开眼,额头滚烫。
殿内药香弥漫,明月正低声吩咐小宫女:“快去乾清宫候着,皇上一散朝就禀报此事......”
“予宸......”盛熙颜突然挣扎着撑起身子,嗓音嘶哑,“谁在说予宸?”
花夏连忙扶住她:“娘娘别急,太后方才把宸殿下抱去慈宁宫了,明月姑姑已经派人去找皇上......”
“什么?!”盛熙颜猛地掀开锦被,眼前一阵发黑。
“更衣!本宫要去慈宁宫!”
殿外春风猎猎,吹得披风翻飞如蝶。
盛熙颜踏上凤辇时,指尖都在发抖:“快些!再快些!”
太后的仪仗刚转过汉白玉影壁,忽见一道红影从天而降——
“砰!”
盛熙颜足尖点地,正正挡在凤辇前。
她长发无风自动,桃花杏眼狠戾,周身萦绕着黑红交织的雾气。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这声音不似人声,带着重重回响,震得宫墙簌簌落灰。
太后怀中的襁褓动了动,予宸打了个小哈欠,乌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咦?漂亮太后又来抢我啦?我可真是太惹人喜欢,三天两头有人抢。
“妖...妖怪!”太后护紧襁褓,翡翠护甲按在锦缎上,“给哀家拦住她!”
宫人们刚上前半步,就被滔天魔气掀翻在地。
盛熙颜每走一步,青石地砖就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她一把拎起挡路的掌事嬷嬷,像扔烂果子般甩出去。
“皇后!”太后踉跄后退,后背抵上轿辇,
“皇后,你放肆,难道要杀了哀家吗?哀家量你不敢这样做!你如此大逆不道,对得起皇帝对你的深情厚谊吗?你让他在文武百官面前如何保住帝王圣明?”
“你也配提玄郎?";盛熙颜突然笑了,这个笑容让太后毛骨悚然,“你这个利欲熏心,自私自利的老太婆,三番五次抢人骨肉,你才是天下最恶毒的人!......”
“颜颜!”
玄翎的喊声从远处传来。
他顾不得帝王威仪,提着龙袍下摆狂奔而来,正看见盛熙颜伸手夺孩子——
太后失衡后仰的瞬间,盛熙颜心口突然一抽,瞳孔骤缩。
她下意识屈指一勾,无形之力将太后稳稳托住。
所有人都愣住了。
“太后娘娘!”掌事嬷嬷和宫人扶住摇摇欲坠的太后。
玄翎一个箭步插到两人之间,转身揽住盛熙颜的腰,触手冰凉——她的衣裙竟结了一层薄霜。
“颜颜,你没事吧?”
太后抚着胸口,诧异的望着盛熙颜,明明刚才她就要重重摔在地上,却有股力量神奇的将她拉了起来。
盛熙颜咬了咬后槽牙,阴郁道:“不要再妄图抢我的孩子,否则——我杀了你。”
玄翎道:“来人,快扶太后回去歇着,让太医来诊平安脉。”
又抚盛熙颜后背,哄着,“颜颜,别生气了,咱们回去。”
盛熙颜的状态让他担心,周身还有未散去的强大戾气,亦或者魔气?
一家三口坐在銮驾上,盛熙颜一声不吭,紧紧抱着予宸。
玄翎道:“颜颜,我会找母后好好谈谈,不让她再做这种事情,西暖阁里里外外派重兵把守,不让任何人靠近。”
回到养心殿,盛熙颜紧紧抱着予宸,不让任何人上手。
玄翎试了三次都没能接过孩子,只好端着燕窝羹哄:“颜颜,吃些东西,你睡会儿,我守着你。”
睡觉可以,但是必须抱着予宸。
玄翎无奈,只好由着她,想着等她睡着了再把予宸抱走,可她睡着也不松手,予宸也很奇怪,不哭不闹。
玄翎轻声问:“臭小子,你不饿吗?”
予宸小手放在嘴里嗦,大眼睛滴溜溜转——父皇好像很想把我扔出去,可我怎么能走呢?母后现在状态很不好,需要我,嘻嘻。
入夜后,盛熙颜突然要求:“你去把孩子们都接来。”
“啊?......四个都接来?”玄翎试探道:“颜颜,你还病着,孩子们哭闹会吵着你......”
“你不接来,我就带他们走。”盛熙颜眼神空洞,“这破皇宫一点不安全,全是偷孩子的贼!”
玄翎心头一刺,瞧见她神情阴郁,颜颜该不会患上了产后忧郁症?
“好,把孩子们都接来,咱们一起睡挺热闹。”
入夜,两张龙榻拼起来,准备一家六口人睡在上面,花厅处三个奶娘娘守着,半夜给三个奶娃娃喂奶。
玄翎沐浴后,硬挤上去,刚要搂盛熙颜,她很冷淡的推他,“走开。”
怎么又不让碰了?
玄翎强制将她抱在怀里,“宝贝,听你的,全家都睡在一起,你还不理我吗?”
他抚摸她的头发,柔声道:“颜颜,我知道你心里害怕,我若是劝你别怕,你肯定想骂我说风凉话。
但夫君想告诉你,凡事都有解决的办法,咱们作为父母,要乐观积极的解决问题,而不是用消极的态度,对不对?”
将将从小被窝里钻出来, “嘿嘿,父皇说的对,太傅也是这样讲的。母亲,你别害怕,皇祖母抢不动的!上次她抱我半个时辰就喊腰酸呢!";
盛熙颜突然哭出声来,眼泪蹭在玄翎胸口,紧绷的身子终于软下来。
被父子俩一开解,心里舒坦多了。
伸出手臂搂住将将,“母亲知道了,会坚强。”
她不能懦弱消极,得给孩子们做积极生活的表率。
予宸翘着小胖腿,吐泡泡想,我还真是生在一个温暖的家庭,会很幸福呢。
一直等到将将睡熟,玄翎和盛熙颜挨个看过三个小团子。
玄翎二话不说贴上薄唇,盛熙颜推他,“哎呀,人家风寒呢,别把病气过给你…..”
“我不怕…….”
“不怕难受吗?”
“不怕,刚好,我的阳刚之气驱散你体内的寒气……颜颜,放松,不要紧张,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咱们不着急了好不好?”
他温声哄着,轻轻柔柔的疼她。
“朕的颜颜怎么生得如此美啊......怎么如此迷人啊......”
“嗯~~~~~”她娇吟着.
终于在三番五次后,看盛熙颜小脸红扑扑,唇角挂着甜甜的笑,软绵绵伏在他怀中。
可算把颜颜哄好了。
“颜颜,睡吧,乖....”
“嗯~~~”
玄翎缓了缓紊乱的气息,拥她沉沉睡去。
半夜,三个孩子此起彼伏哭着要喝奶奶,两人一点力气都没有,互相抱着呼呼大睡。
值夜的梅香和三个奶娘轻手轻脚的抱着予宸,予琰和乐昭喂奶,换尿布。
接连几日,慈宁宫里。
太后倚在鎏金凤纹榻上,额间勒着杏黄色抹额,面色灰败。
嘉妃捧着青玉药盏,舀了一勺参汤递到她唇边:";姨母,皇后这般放肆,等您凤体康健了定要好好收拾她...";
";够了。";太后抬手打断,参汤溅在锦被上洇开一片暗色。
她眼前又浮现盛熙颜那双猩红的眼——那丫头明明可以看着她摔下去,为何要救?
嘉妃撇撇嘴:“姨母,您说皇后会不会真的不是人?”
";啪!";太后突然拍案,惊得佛龛里的檀香灰簌簌落下:";皇宫圣地,岂容这等谣言!";
嘉妃缩了缩脖子,“皇上下命令,不让以讹传讹,我也是听旁人偷偷说的。您不觉得蹊跷吗?皇后有时候走得特别快,比如前日她‘嗖’的一下就从凤辇上飞到您面前……”
却见太后疲惫地摆手:“退下吧。”
待殿门关上,掌事嬷嬷轻声道:“明日就是初一,您的凤体有恙,不如下月再去?”
“明日照常去白云观,哀家要求道‘降妖除魔’符咒。”
太后摩挲着双鱼玉佩,眼底闪过一丝决绝,
“鸾儿性子莽撞,刚才哀家没让她说下去。哀家也看出皇后不对劲,她若不是人,会不会对皇帝和三个孩子有害?哀家不能不管。”
掌事嬷嬷无意识道:“若皇后娘娘是妖怪,那三位殿下岂不是……”
“胡说!”太后呵斥道,“三个孩子水灵的很,绝不会有问题,哀家怎么看都喜欢的紧,别说予宸,就是予琰和乐昭也可爱的哟。”
眉眼有几分像极了……当年刚出生的鸾儿……
“哎,”太后叹口气,原本她为嘉妃筹谋,想着会十分顺利,却没想到遇上盛熙颜这么难对付的宠妃。
“盛氏刚进宫那会儿,皇帝对她的情还淡,怪只怪,哀家当时心存仁慈,没有收拾她,养虎成大患啊。”
寅时三刻,三十六名侍卫开道,朱漆描金的凤辇缓缓停在白云观山门前。
观主领着十二名道士跪迎,青石板路上铺满新鲜艾草,驱邪的铜铃声随着晨风飘荡。
太后搭着嬷嬷的手迈入大雄宝殿,三丈高的三清像俯视众生。
她接过三炷手臂粗的龙涎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时,手腕几不可察地发抖。
“信女...”她在心里默念,“求天尊赐符,镇我儿身边妖邪...”
高僧双手合十:“老衲看太后娘娘今日会有喜事临门。”
太后惊愕,近来皆是不顺的事,何来喜事?难道是抚养予宸有希望?
二人刚说着,殿外突然传来喊声,“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老生知道您的女儿在哪里!”
太后竖起耳朵,好似听到有人说她女儿,不由的心中一惊,嘉妃是她亲女儿的事无人知道,怎么会有人乱喊?
“张嬷嬷,你去看看谁人喧嚣,带进来。”
殿外,王大娘跪着喊话。
张嬷嬷道:“你别喊了,跟我进去。”
宝殿禅房内。
“放肆!”太后看着跪在地上的阮娘,手捻翡翠佛珠:“阮氏,原来是你在作祟?好大的胆子!”
阮娘连忙摆手,“太后娘娘,不关臣妇的事,臣妇是陪这位来觐见您的。”
太后看向王大娘,“哀家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胡言乱语?”
王大娘颤巍巍从怀中拿出一块褪色的锦布,又拿出一块玉佩,“太后娘娘请看。”
掌事嬷嬷呈给太后,太后凤目骤然间紧缩,脑中";嗡";地一声——
这块锦布是当年她离开时抱着女儿的襁褓被面,梅花图案,她跑了两家布行才选定,想让女儿能坚韧不拔的长大。
“这...这是...”太后猛地站起,凤冠珠串剧烈摇晃。
她扯下腰间玉佩往上一合,两条鲤鱼严丝合缝,背面的";鸾";字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你,你怎么会有这两样东西?从实招来!”
王大娘以头抢地:“二十年前在江南,老奴鬼迷心窍把小姐扔在盛家药铺门口...”
“你胡说!”太后突然厉喝,却止不住浑身发抖,“哀家的鸾儿明明在...”
她的话戛然而止。
嘉妃那张与她没有半分相似的脸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