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
二月初一的晨光穿透薄雾,御花园的积雪已化作晶莹露珠,垂挂在初绽的杏花苞上。
汉白玉栏杆旁,几丛迎春花率先吐出嫩黄,为朱墙金瓦添了鲜活颜色。
盛熙颜扶着孕肚站在廊下,看将将在院中习武。
少年一招一式虎虎生风,三只毛色各异的犬儿围着他打转,松狮犬甚至人立起来扑他衣摆。
“娘娘,皇上到了。”花夏捧着一盆新开的牡丹花过来。
盛熙颜回头,见玄翎踏着晨露而来,明黄常服上绣的团龙在春光里熠熠生辉。
他眉目如画,伸手拂去她鬓角沾的杏花瓣:“让颜颜久等了,走吧,去中正殿。”
中正殿内檀香缭绕,三足鎏金香炉吞吐着青烟。
盛熙颜跪在杏黄蒲团上,看玄翎亲手点燃龙涎香。
他侧脸在香烟中若隐若现,长睫投下的阴影掩不住眸中虔诚。
“我许了个愿。”她忽然凑近他耳畔,“能告诉皇上吗?”
玄翎转头,鼻尖几乎贴上她的,忽然轻笑:“朕知道,贵妃除了为咱们孩儿祈福...”
他指尖点在她唇珠上,“定还给齐宴求了平安,可对?”
盛熙颜眼眶一热,双手捧住他的脸:“玄郎,我……你不要生气好不好?我确实祈愿了齐宴平安归来。”
“嘘。”玄翎以唇封缄,片刻后抵着她额头道,
“今早边关捷报,齐宴已围剿乌孙,乌孙王已经写了投降书,将乌孙一半国土作为雪琼施蛊的代价割地赔偿给咱们,另外朕让煦年接任王位。”
盛熙颜道:“煦年?对了,你说过,他母亲丽妃是咱们中原人。”
“不错,她名义上是商女,实际上是咱们的细作。”
盛熙颜欲言又止,玄翎知道她想什么。
“齐爱卿请旨想驻守边关,朕答应了,”他忽然掐她腰窝,“颜颜会不会不高兴?”
盛熙颜搂着他:“怎么会?我知道皇上雄才大略,肯定有自己的规划。”
“宝贝真聪明,北狄五国,咱们已经拿下两个小国,齐宴驻守在那里,有助于后续的布局,将咱们的地域版图越扩展越大,咱们的皇儿就能有一个更为广富燎原的万里江山。
他贴着她耳垂低语,“待皇儿降生......万里江山都是他的摇篮。”
盛熙颜盈盈一笑,“皇上是世上最好的父亲。”
孕肚隔着衣料蹭到他腰间玉带,话未说完被玄翎拦腰抱起。
“别抱了,很吃力的,我自己可以走。”
盛熙颜看着自己大肚如箩筐的肚皮,哎,这也太大了,没眼看,生完还能变回细腰嘛?
玄翎抱她出了中正殿,上了銮驾。
“你留着力气,咱们去御花园赏花,你再走走路。”
“好呀,夫君对人家可真好。”盛熙颜搂着宽阔的胸膛,人家现在是个乖宝宝。
春阳暖融融地晒着新开的垂丝海棠,端皇后扶着宫女的手款款而来。
正红色凤袍上金线牡丹灼人眼目,发间九尾凤钗的东珠随着步伐轻晃。
“臣妾拜见皇上,皇上万福。”
玄翎正拿着一朵牡丹花,微微颔首点头,给盛熙颜簪在了发髻上。
端详的眉眼都晕上了浓浓的爱意,端皇后手捏锦帕,骨节泛白,却面上带着微笑。
“贵妃妹妹的气色真好。”
盛熙颜浅笑,这个虚伪的皇后,又憋着什么坏呢!
“皇上!八百里加急!”兵部尚书匆匆赶来。
玄翎转身的刹那,端皇后瞬间变脸,盯着盛熙颜高耸的腹部,阴森道:“这么大的肚子...又是三胎,怕是鬼门关里走一遭呢。妹妹可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要一尸四命……”
盛熙颜勾唇冷笑,吓唬谁呢?当我是吓大的?
抚着肚皮浅笑:“托皇后姐姐洪福,太医说胎位极正。”
她故意抬高声音,“倒是姐姐凤体违和,近来又多喝了几百碗安神汤吧?是药三分毒,瞧,你的脸色晦暗,只是副作用凸显出来了,可得当心...”
余光瞥见皇后袖中露出一角百子福香囊,那里面装着…….
香囊隐约透出几丝可疑的褐黄色。
非常可疑。
盛熙颜灵机一动,突然捂住肚子,“哎呦——本宫...肚子疼...” 指尖死死掐住花夏的手臂。
“娘娘!“花夏和梅香慌忙搀住她,将她扶到旁边的红木圈椅上。
盛熙颜“哎呦,哎呦”的叫唤着,半眯着眼睛瞥向端皇后。
“颜颜!“玄翎从假山后疾步而来,玄色龙袍扫落一地花瓣。
握住她冰凉的手,“哪里不舒服?”
盛熙颜虚弱地靠在他肩头:“皇上,臣妾...闻到了麝香的味道......”
她故意提高声音,“好浓的麝香味......”
满园妃嫔瞬间哗然。
端皇后藏在广袖下的手猛地一颤,指甲掐进腰间香囊的流苏里。
“封锁御花园!”玄翎厉喝,鹰目扫过众人,“查!”
侍卫们立刻围住出口。
盛熙颜揪着玄翎的衣襟轻喘:“皇上......荷包香囊最易藏药........”
端皇后强自镇定地上前一步,发间凤钗的珍珠串晃得厉害:“贵妃妹妹怕是闻错了,皇上,臣妾并未闻到麝香的味道。”
“皇后不必多言。”玄翎冷声打断, “查过便知。”
此时如意鬼鬼祟祟地往后退,手指已经勾住了端皇后的香囊系带。
盛熙颜突然直起身:“如意!你手里拿的什么?”
“奴婢......”如意脸色惨白,香囊";啪嗒";掉在地上。
侍卫首领一个箭步上前,倒出香囊里的物件——干枯的玫瑰与茉莉中,混着几根细长的茴香草。
“皇上明鉴!”端皇后声音尖利,“不过是寻常香包......”
盛熙颜看向茴香草:“《本草纲目》有载,此物久闻可致滑胎.......”
她突然抬眼,“皇后娘娘竟不知?”
端皇后踉跄后退,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本宫...本宫实在不知.......”
如意叩头道:“皇上明察,这个是奴婢的,奴婢并不知茴香草会滑胎,奴婢该死……”
一句话把端皇后洗得干干净净。
盛熙颜不得不佩服,这个宫婢实在是忠心。
“把这狗东西拖下去。”玄翎的声音像淬了冰,“杖毙。”
端皇后求情:“皇上,如意是臣妾的掌事大宫女,无心犯错,求皇上开恩。”
玄翎话里有话:“皇后,这个香囊到底是她的,还是你的?”
端皇后吓得跪地,“臣妾确实不知,皇上明察。”
就这样,如意被拖下去杖毙,做了她的替死鬼。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里。
鎏金熏笼吐着安胎香,盛熙颜窝在玄翎怀里,任他一遍遍抚摸孕肚。
“还怕吗?”玄翎吻她发顶, “那香囊........”
“我是感觉那个香囊可疑,所以故意的。”盛熙颜仰起小脸,一脸狡黠的坏笑。
“其实那点量伤不到孩子,但我必须当众揭穿,吓吓皇后。”
玄翎猛地收紧手臂,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景仁宫已布满暗卫,死死的盯着皇后,只要有证据,我立即将她抓起来。”
他忽然托起她的脸,“颜颜,答应朕,别再冒险......任何事都要和我商量好不好?”
“嗯嗯。”盛熙颜头捣蒜般的应承,凑近他耳边轻语:“玄郎猜猜...皇后为何专挑今日用香囊?”
她抓起他的手按在肚皮凸起处,“因为九个多月,这三胞胎...随时会生啊...”
玄翎倒吸一口凉气,突然打横抱起她走向龙床:“现在开始,朕一上完早朝,就寸步不离守着你。”
烛光,将两人交叠的身影投在十二扇缂丝屏风上。
“夫君,也不必如此紧张,别害怕…….”盛熙颜知道玄翎比她还要紧张生产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