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院里。
王秀秀也刚查完成绩回来,她已经开始盘算上什么大学了,因为过于激动,在不大的房间里走来走去。
听见敲门的声音,走过去站在门口好好的平复了一下心中的狂喜才把门打开。
外面站着同样一脸期待的范小米。
“咋样儿,考上没?”
王秀秀终究是没按耐住激动,面上立马堆满了笑容,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泛着亮光。
“考上了,咱们市的第四百八十七名,勉强进入预选。”
范小米听完顿时眼睛都亮了,那温阮岂不是考的名次更靠前。
温阮要是能考上,她以后的腰板就更直了,朱亚萍再厉害也是没上过大学的,整个军区就她们三个团长媳妇,她比不过朱亚萍没关系。
必须有人比得过,她心里才舒服。
“温阮呢?”
“温阮...我忘记看了,好像没有,有的话我会有印象的。我太激动了,看完自己的就回来了。”
“没考上?!你不是说她比你考得好吗?”范小米有些诧异,她一直以为温阮是十拿九稳的。
“我是这么感觉的,但是考试的时候紧张也正常,我考第一科的时候,紧张的一直肚子疼,想拉肚子,温阮毕竟年纪小,她文化水平是不低的,可能是有点儿紧张,今年就算考不上,明年也能考上。”
王秀秀也没想到榜上没有温阮。
刚考完那两天,她找温阮对答案,她分明是做的比自己好的。
“那倒是有可能,不过别人要是问,你就说你没看到,别瞎说,温阮还怀着孕,万一你说错话了,她一紧张一激动肚子里的孩子出了问题,到时候可不得了。”
“我知道,我知道。”
王秀秀想到之前江团长站在二楼看她的那个眼神,还浑身发凉。
不说温阮性子好人又大方,之前两个人一起备考的时候她还经常开导自己,她不会去做落井下石的事情。
单说江团长那张能滴出水的脸,她也不敢惹温阮啊。
“其实也有可能温阮的分数很高,因为教体局公布的是咱们市的考生,温阮她情况特殊,她报名的证明是她老家那里开的,说不定会在她们老家那边进入预选。”
*
而此时远在几百里外的富水大队大队长王先锋,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同志,你确定是温阮吗?温阮他爹是温建国,她娘林欣荣,家是泗水村的。”
“确定的,麻烦您这边跑一趟通知一下温阮和其家属,然后尽快到指定地点体检,报志愿,不要耽误后续流程。”
王先锋反复确认,直到挂断电话还邪门,你要说是泗水村的孙家栋孙老师高考在省里考出了个名次,他还信。
咋能是温阮呢?
温建国家那个三脚踹不出屁来的闺女?真是奇事儿?一天的学都没上能在县里考了个第一名?
难不成是她那个当军官的丈夫给他走了后门。
王先锋走出公社的会议室正要找个人去泗水村一趟,就看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穿着单薄的夹袄迎着雪朝着这边过来。
“孙老师!出成绩了!快过来!”
不会是把孙老师的名字搞成了温阮的吧,毕竟俩人都是泗水村的。
孙家栋抄着手,两条细长的腿甩的飞快的跑了过来。
“能查成绩了?”
“能,刚县里还给我打电话呢,你快去查?”
孙家栋冲到房间里,双手的发抖的按着烂记于心的数字。
最近这阵子他每天都要打电话问成绩有没有出来,今天在广播里听见可以查分数了,饭都没吃就赶过来了。
王先锋就站在他旁边等着,这万一是孙家栋的成绩误报成了温阮的,也省的让温家人空欢喜。
“咋样儿?”
“没接通,估计打的人太多了。”
“哦哦。”王先锋看了一眼孙家栋黝黑的脸,试探的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们家和建国家是邻居来着吧,那个温阮她今年也参加高考了吗?”
孙家栋先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苦笑的笑道:“我不清楚,她已经嫁人了,我们没什么来往。”
这阵子,他已经想明白了。
他在有足够的能力把她抢回来之前,绝对不会再给她添麻烦。
他成长的路上不需要温阮的陪伴,她自小日子过得太苦了,也该享享福,以后跟着那个男人吃饱穿暖过好日子就行,等他发达了,他再去找她。
“哦,这样啊,我...”
王先锋还是觉得很离谱,不知道要不要通知温建国。
“叔你有啥事儿直接说,看我能不能给你参谋参谋,温阮我不知道,建国叔我们还是每天见面的。”
孙家栋的话一落下,王先锋拍了一下手,坐在了长凳上,一脸的纳闷。
“我也正愁要不要给建国说呢,刚刚县教体局打电话,说泗水村的温阮高考考了全县第一,全省第三十一名,让我通知一下她尽快去县里做体检,县里还要给她奖励,我咋记得建国家的闺女没上过学啊?”
孙家栋站在那里,也不知是冻得,还是诧异的,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
“温阮?全县第一?”
孙家栋很难把这几个字联系到一起。
温阮是肯定没上过学的,那....难不成是部队的关系可以走后门?
也不应该啊,今年是恢复高考第一年,各方面都很严格,江城就算很顺着温阮,也没有这么大的能力去打通这层层的关系。
怎么会这样?
在他印象里,温阮是不会写字的。
“对啊,我反复确认了好多次,人家反复的说就是泗水村温阮,父亲温建国,母亲林欣荣。”
“那我下午回去给建国叔说一下,让他去县里去看看,说不定是真的考上了,温阮向来喜欢藏拙。”
孙家栋客气着。
他也想知道温阮是不是真的考上了。
如果是....
一个人的性格,学识真的会在短短的几个月之间发生巨大的变化吗?
这阵子,他断断续续的做着那些梦,他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上一世。
梦境里,他曾收到过一封温阮的求救信,是一对中年夫妻送过来的,说是在大巴车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同志塞给他们的。
还说那女同志匆匆忙忙的跑到车上,车还没来及启动,她就被一群人带走了,来的人都扛着锄头拿着家伙事,呜呜泱泱的十几个人,说那个女同志精神有问题要把人带走。
期间那对中年夫妻想去阻拦,车上不少人都想帮忙救下那个女同志,结果被那群人威胁着只能坐回去,慌乱之中手里就多了那张纸。
他们按照报纸上留的信息找到了泗水村。
说是信,其实就是巴掌大的报纸,空白的地方用炭笔写了一些信息。
简单明了的诉说了她所在地方的特征和村名,并写明了她的家庭住址和联系人。
温伯父收到信托他拿着信去报警,他自己则是到处借钱筹路费。
他报了警,派出所的人根据信里描述的信息,找到了距离他们不到五十公里的一个村子,本以为很快就能把温阮救过来。
后来才知道他们想简单了,派出所的人根本没办法把人从村里带走,甚至那些警察的车刚到村口就被村民围的水泄不通。
他们去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他和温家的几个叔伯在村子附近藏了好几天,也没有找到办法混进村子里把人带走。
温家几个叔伯喊来警察在村口和那些村民对峙,他趁着混乱冲进了村子里,终于见到了在院子里晒着太阳,了无生气的温阮。
虽然她大着肚子,蓬头垢面,衣衫破旧,但那双眼睛他一眼就瞧出来了。
他见到了她,却还是没把她带走。
甚至自己也被那家人抓住了,那个男人从厨房里拿出来一把菜刀,说要砍掉他的手脚。
他就算死了也要带她离开这个鬼地方,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
她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是恐惧。
她熟练的跪在地上,抱着那个肮脏男人的腿求着他放过自己,那一刻,他下定决心,就算自己死了也要杀了这个男人。
把温阮救出去。
再后来,没等他被赶出村子,身后就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叫喊声,苍老的妇女,幼稚的孩童喊着救命。
押着他出村子的男人往回跑,他也跟着跑了回去,阳光下,一地的血,一地的死人。
一直以来都胆小懦弱的温阮,手里还拿着把滴血的刀,神色癫狂....
她杀了几乎所有的人,除了那个男人。
她笑着倒了下去,满脸的释然,那一刻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他捡起刀,砍死了那个男人。
终于抱住了心心念念的温阮,然后他就没有意识了,可能....他死了吧。
因为再也没有比这个场景还靠后的梦境了。
他沉浸在回忆里,此时此刻那些场景还历历在目,困扰了他无数个日夜。
报纸,炭笔,字迹....
孙家栋猛地睁开眼,梦境中的温阮怎么也会写字?
可江城回来之前,他去城里找阿阮,每次都约在邮局附近,她那时候给家里送信,也是让他代笔的啊。
梦境中温阮的处境,不像是能找到人代笔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