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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华裳让春生套了马车,匆匆去了北县。

廖家院门外停着两匹马,正甩着尾巴,悠闲地吃着二叔喂给它们的豆饼。

等廖华裳下了马车,二叔立刻朝她使了个眼色,“你也听说了?”

廖华裳嗯了声,走过去小声问道:“二叔,他们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呢?”

大哥的那封信现在还在半路上。尹家若有意让尹氏大归,早在抄家之前或者刚刚流放时,就该将大嫂接回去。

如今廖家都已经到了流放地,尹家却突然派人来接大嫂。

而且是骑马。

那出发的时日,至少应该在大半个月前。

也就是刚进腊月。

鹤州距离民变的俞州不远,是不是尹家听到了什么消息?

二叔挑了挑眉,不屑说道:“还能为啥,跟咱们家划清界限呗。”

有姻亲关系在,廖家败落,尹家人的仕途,也同样会受牵连。

廖华裳却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要划清早该划清了,不至于等到现在。

正屋的门关得紧紧的,里面只有祖母、父母、大哥大嫂和尹家来客。

来人是尹氏的大伯和堂兄。

尹家大伯满脸羞愧之色,“素云自幼在老母膝下长大,备受母亲喜爱。在听闻廖家之事后,忧心过度病重不起。”

“东江与素云,少年夫妻,一向恩爱有加。二弟夫妇也不忍棒打鸳鸯,无奈老母思亲心切,一直卧床未愈。”

“身为人子,不能不顾及老母身体,还望文彦兄多多海涵。”

说完,父子二人齐齐起身,朝着廖魁和温氏揖首一礼。

廖魁连忙起身回礼,“尹先生言重了。长媳尹氏自进门,侍奉双亲、相夫教子,主持中馈、贤良淑惠,为我儿良配、亦堪当主母之责。”

“得此佳媳,是我廖氏之幸。如今我廖氏沦落至此,本不该让佳媳跟着受委屈。然尹氏忠贞、始终不舍不弃,一路颠沛至此,还因此重病一场。”

原本正默默流泪的尹氏拭泪的动作一顿,脸色瞬间惨白。

尹家大伯满目担忧看向尹氏,轻轻叹了口气。

廖魁继续说道:“北地多风雪,女子本娇弱。我儿不忍佳媳在此苦寒之地受此磋磨,遂书信一封寄给亲家,希望亲家能将孩子接回去将养。亲家公来时,想必信件还未曾送达。”

廖家宅院破旧,所居环境也极为清寒。

尹家大伯看着侄女,确实比以前清瘦许多、脸色也不好,所以并未怀疑廖魁说得话。

廖家肯放人,他心里也悄悄松了口气。

只不过尹氏如今已是罪籍,想换回良籍,需要廖东江休妻,而非和离。

被休弃的女子,名声总会受影响。

廖魁道:“尹氏此次大归,原也是为了她和亲家老夫人着想,本身并无大错。我儿东江,先休书一封,换回户籍之后再拟一份和离书。”

“两个孩子夫妻一场,如今劳燕分飞,不能让孩子的清名因此受损。”

和离书拿回去后,需要尹家族老见证。消息传出来,外人才不好胡乱猜测。

尹氏不顾一切扑到温氏面前,扑通一声跪下哭道:“母亲,儿媳有……”

“素云!”

温氏迅速打断尹氏的话,将她扶起,擦拭着她脸上的泪,“你放心,瑁哥这里,有母亲和裳儿照看着,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等他大些,若有机会,母亲就让他去看你。”

尹氏哭着点点头。

她知道婆母拦住她,不让她说实话,是不想让她因此背上恶名。

这样好的一家人,当初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她是疯了吗?!

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已经太迟了。

温氏松开尹氏,打开门问道:“裳儿来了吗?”

廖华裳赶紧走过来,“母亲?”

温氏唤了她进门,问道:“那两万两银票,可带来了?”

说着还朝她眨眨眼。

廖华裳会意,从空间取出两万两银票,交到母亲手里。

温氏将银票递给尹家大伯,“素云进门时,压箱底的银票是一万五千两。那些陪嫁和首饰,抄的抄、毁的毁,妾身算了下,给折了五千两银子。”

“这些银子留在素云身边,也好让她傍身。”

大归的女子,便是娘家再疼爱,还有兄弟姐妹们在,无论如何都比不得未嫁之前。

有银子傍身,日子才不会那么难捱。

尹氏拿着银票,哭成了泪人。

廖东江红着眼睛,写了休书,又写了一份和离书。

廖华裳让春生陪着尹家堂兄去县衙换户籍。

和离书需要廖氏族人签字见证,等尹家大伯带着尹氏离开时,从冠县经过,可让麻子或老三跟着,与族老们说一声便可。

尹氏转身看向廖华裳,突然朝她屈膝下拜。

廖华裳眼疾手快迅速扶住她,嗔道:“大嫂放心,裳儿会照顾好瑁哥。大嫂以后,也要多多珍重。”

尹氏欲言又止地看着廖华裳,终是将那句道歉的话,默默咽了回去。

廖家这样通情达理,尹家大伯反倒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但到最后,仍是什么别的话都没说。

麻子赶着马车,送尹氏出乌索。

刚拐上南华街,瑁哥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边追一边大声哭喊,“娘亲,娘亲别走……”

尹氏一下子扑到车厢门口,被尹家仆妇用力抱住,“大小姐不能下车。您这一下车,可就再也走不了了。”

陈方从后面追上来,将瑁哥抱起。

瑁哥挣扎着,嚎啕大哭,“我不要你,我要娘亲。娘亲……”

马车渐渐行远,一点点消失在瑁哥视线之外。

廖华裳下了马车,将瑁哥抱在怀里,轻声安抚道:“瑁哥,娘亲不在,你会想娘亲吗?”

瑁哥哭得小脸通红,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想,想娘亲。”

廖华裳笑着亲亲他的小脸,“所以,娘亲的娘亲,还有娘亲的祖母,也想娘亲啊,对不对?”

瑁哥想到前些时日,娘亲总是偷偷地哭,便觉得姑姑说得对,娘亲一定也想家、想外祖母了。

他哭声小了许多,抽噎着点点头,“外祖母想娘亲,娘亲也想外祖母。”

廖华裳点了点头,“是呀,太祖母因为想娘亲,都想得生病了,所以娘亲才急着回去看她。娘亲那么疼爱瑁哥,怎么会不要瑁哥呢?”

瑁哥慢慢平静下来,抽泣着问道:“那,娘亲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