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迹星的气候就注定了某些时刻会格外的触景生情,就比如现在,比如此刻。
松树林的更深处,是萧家的陵园,几乎每个死去的萧家人或者和萧家有关系的人都被埋在了这里。
一辆辆并排进入陵园的车,清一色的黑衣从车上下来。
抱着骨灰盒的萧惕和搀扶着萧老夫人的姜灵,后面的后面跟着许许多多的萧家人,在尽头才能看见路锦和戚启的身影。
但是这场葬礼里没有季家任何人的身影,就连萧老太爷的亲女儿季母都没有到场。
大家对此心照不宣,同样也是议论纷纷。
因为季家那边的动荡多多少少也传进了他们的耳朵,虽然情有可原,但是总归是于理不合。
但是世家大族里的秘辛总是不少,所以其实也见怪不怪。
通往墓地的路早早就被打通,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因为每个人的脚下一路走来都踩踏着薄薄的积雪。
仿佛这也是对逝去者尊重的一种仪式感。
萧老夫人没有再像刚刚知道自己丈夫去世时的泣不成声。
她的孙子萧惕,孙媳姜灵,还有儿子萧鹏,几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严肃而略显沉重的。
真心在伤心的人,每个人都死死咬紧了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都说思念无声,其实对于死者逝去的场合也适用吧。
礼貌而周到,动作不浮夸且恰到好处,神情肃穆,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声哭喊,这大概是对死者最大的尊重。
鞠躬的人一个接着一个,然后都毫不犹豫,没有任何留念的离开墓园,大家默契的都没有回头,因为逝者已逝,而生者还有崭新的明天。
等到在场只有萧老夫人他们时,才有人开了口,这个墓园才终于从死寂中醒来。
“谢谢你们来送他最后一程。”萧老夫人看着路锦和戚启,郑重的说了一句,语气里的鼻音有点浓重,明显是来这里之前哭过。
路锦和戚启看着被姜灵搀扶的萧老夫人都点了点头。
“既然季萧不能来,我想总有人要代替外公送她最后一程的。”路锦的话总让人觉得季萧没有死,还在这个世上。
戚启倒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听着路锦的话随即微微颔首,毕竟他知道了季萧确实还活着。
话落,萧老夫人离开的脚步突然停下,在经过路锦他们时,她说了一句:“如果这次季家没有给季萧办应有的仪式,就由我们萧家办,让她入萧家的陵园。”
外婆的话带着不容置疑。
在场的人都默契的没有任何异议,都看着路锦,眼里的表示赞同。
路锦看着这些人,曾经总是拖累季萧的萧家俩父子,喜欢过季萧的姜灵,还有疼爱季萧外婆,他们的眼中带着对自己的怜惜之意。
她知道这些才是真的把季萧当作家人的人。
“谢谢外婆......”路锦回应了外婆的话,但是她始终相信季萧还活着。
“好孩子......季萧不在了,你就是我的外孙女,以后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来找外婆。”
萧老夫人许是爱屋及乌,但也是真心喜欢路锦这个孩子。
“好.......”
随后一行人离开了这个墓园,踩着积雪,踏着风声,墓园又恢复了往日的死寂。
当新一轮的风雪来临,旧的脚印被覆盖,新的雪又重新堆积。
有脚印一步一步的向墓碑靠近,一直到延申到离墓碑近处才停止。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触碰上冰冷的墓碑,而看着墓碑的人眼里却没有任何一点异样的情绪。
“外公,我来迟了。”说话的人声音清冷,但是没有任何平仄,仿佛只是在陈述这样一个事实。
不过瞬间,那人的手就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对着墓碑深深的鞠了三个躬,每一下都带着她自己都没有发觉的认真。
雪花飘落至眉心的时候,总是搭在眉心的头发有了轻微的湿意,墨色的瞳孔和略显锐利的下颚线条,此时精致的眉眼展露无余。
此刻偌大的墓园里,只剩她一人站在这里,一动不动。
寒风吹冷了她的面颊,雪花陆陆续续的掉落在她的发顶,被冻的通红的手上青色更加明显,而只有她一人能听到的微微鼓动的心跳声,这是她很重要的人。
可是与之不符的,是她那平静的没有半点波动的眼眸,以及那没有任何起伏平仄的声音语调。
眼里的干涩的流不出任何眼泪,但是在她的记忆里,太爷爷和爷爷去世的时候,她也没有落一滴眼泪。
仿佛她就是别人口里所说的,天生冷心冷情的那一类人。
“我会替您把那个人抓住,她也应该受到她应有的惩罚。”季萧的话冰冷的像一个审判者,她捂着自己还在微微鼓动的心,眉眼微蹙,她很不喜欢这样的失控的感觉。
就如同白药和老村长提到路锦那样,不过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
她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她能确定的是,面对外公时是缓慢而有力,带着丝丝的阵痛。
而听到他们说路锦时,却是带着急促夹杂着丝丝痛意,这种感觉难以形容。
仿佛从心脏带给她的疼痛之意,她能了解他们对自己不一样的感觉。
所以这是对的吗?
终究是寒风侵袭了心灵,逝去的人已然逝去。
可是季萧恰巧在每一个这样的时刻都感受不到应有的难受,亦没有半分感伤。
她知道生老病死,天灾人祸,知道世事无常,生命变化莫测,好像她天生缺乏一种悲伤的底色。
但是现在这种感觉更甚,仿佛记忆里的她,不是她。
墓园的身影随着风雪呼啸的风声越来越远,走到路尽头的时候身影就消失了。
***
与这边的冷寂不同的是,季家那边已经陷入了新一场的博弈。
“对于你们的做法虽然我们季家自己人没什么异议,但是毕竟我们季家世代从政,你们应该知道在外人看来害死自己的女儿,会让别人怎么看待我们的家族?”
季父看着院子里两旁整整齐齐站着的季家的旁支们,眉眼微蹙,一言不发。
众人见季父没什么反应,这时又有人站出来说话了。
“成王败寇的道理我们都懂,舆论也会过去,但是我们季家在民众心里的印象只会更糟糕。”
“是啊,而且如今季萧不在了,你们带给我们的利益也远远没有超出我们的预想,反而连季祈夜都是靠着她留下的公司。”
季父听着下面一句接着一句的话,始终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而这时季祈夜也到了出场的时候。
“我的父亲将不会再插手季家的事,至于刚刚那些挑唆我们季家分裂的人,我也会依照族规处理。”
季父看着自己儿子语气坚定,神情果决的模样,难免面上带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欣慰。
而这时就有人坐不住了。
“凭什么?你有什么资格,你们一家子最近闹出的动静还不够多吗??”
“是啊,凭什么?”
“......”
充满歧义声音的此起彼伏。
“如果你们现在有能力把我们拉下位,我们自然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季家向来是能者居之。
但是你觉得你们有吗?
舆论可以控制,形象可以挽回,利益可以重置,但是如果你们失去了季家这块招牌,那就什么都得不到。”
季祈夜此话一出,下面的人默契的没有再出声。
而季父听着自己儿子的话,觉得现在的儿子完全可以替他接下季家这个担子。
“所以我决定不再插手季家的事,而我的儿子季祈夜成为新一任的季家家主,还有关于外界对季萧死亡的猜测,如果真的需要出面解释,我将担下所有。
你们不要忘了季家的族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如果你们被绝对的利益冲昏了头脑,而至家族毁灭于不顾,我想有些人是时候该离开季家了。”
对于季父和季祈夜的这段话,有人觉得颇有道理,毕竟季萧曾经带给他们的利益都是基于他们还是季家的人。
而季家的千百年的家族传承文化和继承体制,不是靠他们一张嘴,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打破的。
他们也需要季家这块金字招牌方便他们做更多的事。
最重要的是,季父是这个星球的主人,将来他的位置也会给自己的儿子。
他们现在的异议无异于蜉蝣撼动大树——徒劳无功
而那些表现激进的人也在这场博弈里彻底退场,季家是时候注入新鲜的血液了。
“那么控制舆论的第一步就是给季萧名正言顺的办一场葬礼,让她名正言顺的进入季家陵园。”
季祈夜最后说了一句,大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异议,毕竟季萧有这样的资格。
季衍看着这场闹剧,看着季家两父子,他想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们真的适合做一个掌权者。
在他还是一个普通的季家私生子时,他看的最多的就是季萧在这应对这种场面手到擒来,光一个眼神就能让他们所有人感到一种莫名的威严。
仿佛她说的话,做的决定,就不会有出错的时候。
而她那平静的眼神里,总是蕴藏着一种未知的力量,仿佛可以轻易的支配一切。
而今的季家,变成了季祈夜做主。
他和季萧也不愧是两姐弟,说话的方式总是带着点相同的感觉。
知道抓住要害,循序渐进,然后就是致命一击。
或许是季萧对他的耳濡目染呢?
终于季家的事也暂时谢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