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姑娘,你叫夏云舒,大理书香世家的夏家,而我,叫夏景淮。”
夏老师嗓音悦耳,清瘦的手指拿起搪瓷缸,用暖水瓶泡了两杯热茶,半起身,把其中一杯轻放在姑娘面前。
夏云舒不知自己还能做些什么,似乎一遇到他,她所有想好的说辞和镇定都土崩瓦解,她连忙缩起手指,但好奇心释然,令她张着眼眸看着夏老师。
她想知道这具身体到底是个怎样的姑娘。
“提到大理夏家,整个大理无人不知。你的爷爷夏诺勋从小就对你抱以厚望,希望你啊,能够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子。你从小就天资聪颖,可惜性子浮躁。”
“你小时候,为了让你安静读书、练习毛笔字,爷爷把你一个人关在阁楼的小书房里,吃喝拉撒全在上面。”
坐在椅子上的夏云舒刚想伸出手指,听到这里,手指急忙缩了回去。
心中竟然有些同情夏云舒年幼的遭遇,一点都不像她,在村里像个野孩子似得,深更半夜了,月亮都挂在天空了,她还在和小伙伴一起玩捉迷藏。
渐渐地,她似乎不那么害怕面前的陌生男人。
夏老师呷了一口茶水,谦逊一笑,“虽然你喜欢读书,但你并不喜欢被关在阁楼读书写字。所以,你用了半天时间,便把书架里面的书全部取下来,搬到窗边,一本本书堆砌起来,然后站在高高的书堆上,趴在窗台眺望远方。”
“这样做,不会挨打吗?”夏云舒诧异道。
摆了摆手,夏老师依然很有耐心的说道:“终于,快到11岁的时候,叛逆的你决定跟着大伯母去上京生活,闯入更为广阔的上京大院圈子。”
“并且你到了上京后,拜入了一个音乐学院的老师门下,跟着弹琴,还学着给人把脉,钻研医书。你爷爷知道这件事,气的半死。我们夏家,书香门第,向来都是出文化人,而不是医生。”
“当然,你大伯是个例外,他当年也是机缘巧合从军。”
夏云舒渐渐地,对夏老师所钟爱的女儿越发感兴趣起来,仿佛在听一个很有趣的故事。
早已忘掉了她现实中的遭遇。
她心里暗暗猜测道:“夏老师一定是个很会教书育人的老师。”
“而你呢,不但钻研医书,还跟着你大伯母的哥哥学医!所以,你爷爷气的半年都没有理你,也不给你回信。连你寄回家的信,他都忍着不看。但是等到没人注意的时候,他有悄悄打开信,想知道你最近又有了哪些新奇的发现。”
说到这里,夏老师摇头笑了笑,既是回忆当年的往事。
更是在用这种方式与面前的女儿一起重塑过往的记忆。
“你的爷爷呀,知道你只是一时新奇,想学医,便有由着你。没有再多说什么,但你的心里清楚,自己不是学医的那块料,所以专心下来开始学文化知识,不久后,你便能说上几句比较流利的英文了。我们看着你愿意跟着那样一位英文老师学习,感到很欣慰。”
夏云舒顿时又紧张起来,因为她并不会说英文,只是看得懂一些简单的单词和句子。
她害怕回到大理后,有朝一日,会在夏家爷爷面前露馅儿。
还在上京的时候,她隐约听到夏家人说过,对外,夏家口吻一致,都说她病了,不方便见外人,所以送去北戴河疗养。
这么说来,大理这边,恐怕也只有夏家两口子听说过她的离奇遭遇。
“渐渐的,你不但英文成绩很好,各科学习成绩都非常优异。虽然住在上京部队家属院,日子一如既往地稀松平常,但爸爸知道,你在大伯家过得很开心。平时啊,你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在大伯家的堂哥和堂姐之间挑火,然后乐呵呵的看着他俩打架。”
夏云舒忽然又忍不住想笑,原来啊,大家闺秀的夏云舒也有调皮的一面。
明明知道自己寄人篱下,却还像在自己家那样我行我素。
“之后,随着年龄增长,眼看着你也快到大姑娘的年纪,有一天,和你大伯通电话,偶然听说你有了喜欢的男子,但对方却不是你大伯中意的。”
夏景淮眸光稍有些黯淡,端着搪瓷缸喝茶。
过了一会儿,才又接着说道:“虽然大伯不看好你跟韩庭彰,但是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明着阻止你跟他悄悄交往。直到今年元旦,你参加了部队的元旦文艺晚会。”
夏云舒吞着唾沫,难道是元旦晚会出了什么岔子?
“晚会上,你朗诵了一首着名的英文诗,还跟另一个文工团的歌唱文艺兵分别用中文和俄文合唱了《莫斯克郊外的晚上》,舞台上的你,光芒耀眼,当时不知勾走了多少战士的心,也不知道让多少家属院的姑娘黯然无光。”
夏云舒深深震撼,原来,夏云舒果然如他们所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她真的是个光芒四射的姑娘。
“看到你越发耀眼,夏家上下都很开心,尤其是你的爷爷,看着自己乖孙女终于成了自己最期盼的模样,文化越来越高,所看到的世界也越发广阔,老爷子开心极了。”
夏景淮说到这里,神情顿时暗了下去,“可是,家属院的姑娘们蠢蠢欲动,终于,有人在你大伯母面前出馊主意,想要做媒把你嫁给上京一位残疾军官。”
“夏云舒那么优秀,为什么嫁给一个残疾人?”坐在椅子上的姑娘惊愕道。
“对方很有背景,无论家世背景还是在上京的权势,远远不是韩庭彰所能相匹敌。你大伯母为了你大伯的前程,也犯了糊涂,竟然允许媒人带你去跟对方见面。后来发生的事情,我也不想再重复了。”
夏云舒目光僵住,半晌才回过神来,缓缓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里有两条触目惊心的伤疤,难道便是因为此事所造成的?
忽然,她鼻子莫名一酸,原来她也遇到了自己无法解决的困境!
如果当初让她嫁给一个残疾男人,她宁可余生只伴三千佛灯,更何况是那样优秀、浑身都是光芒的夏云舒?!
夏景淮眸光缓缓抬起,注视着熟悉面孔,却气质陌生的姑娘。
在皮囊、魂魄这些匪夷所思的字眼面前,他竟然感恩眼前的姑娘,是她,带着他的明珠再次踏上返回大理的归途。
“虽然我熟悉的那个云舒不见了,但是我一想到,她舍弃自己的身躯,保全了另一个同样可怜的姑娘,我这心,便不再痛。”他吸着鼻子,拿出手帕擦了擦雾蒙蒙的双眼。
夏云舒平静问道:“你说这话是想打算做什么??”
“跟我回大理,让所有人重新看到一个崭新的夏云舒,而不是眼前你这副病入膏肓的模样。”顿了顿,夏景淮继续说道:“等回了大理,你再慢慢告诉我,你的遭遇,以及我能为你做什么。”
顿时,夏云舒眼泪啪嗒啪嗒从眼眶滚落而出。
她何德何能,竟敢遇到了如此好心肠的爸爸!
怪不得培养出了夏云舒那般光芒四射的大家闺秀,只可惜,她太笨了,可能再也没办法让他看到昔日里那个活泼可爱,还会耍小性子,脾气倔强的夏云舒……
翌日一早,夏景淮带上女儿踏上了返回大理的归途。
特种部队,一派热闹景象。
傅训坐着车子,深更半夜便从九师出发,抵达特种部队的时候,还才上午十点钟。
与他一同过来的,除了一批工程兵,还有苏眉蔻。
“爸!你怎么还带苏姑娘到这里来看我?”傅季秋早已听说了老爸上午便会抵达特种部队,所以吃过早饭,便是拉着宝儿,两个小家伙整整齐齐蹲在部队大门口等候。
两个小家伙等的脖子都快酸了,才看到傅训的车子开进部队大门。
傅训宽厚脸庞露出一抹苦笑,回头看了苏姑娘一眼,“她是顺路过来看你,下午她就要回白腾镇老家。”
“啊?她为什么要回老家?”
傅季秋脸上的欣喜之色僵住,还以为苏姑娘是想他,所以才会跟着他爸一起来看他呢。
跟在傅训身后下车后,苏眉蔻眼眸到处张望,听到傅季秋的惊讶,她咯咯笑起来,走过去,看着态度友好却疏离的少年,“我在你家住了这么久,也该回家去了。”
“可是,你说过,你有对象在部队呀。”傅季秋冷声问。
“呃,前几天,我跟以前的对象说清楚了,他要退婚,我也随了他。”苏眉蔻有些别扭的跟少年说道。
傅训十分不客气的拍着儿子的脑袋,又摸了摸宝儿的小脸,“傅季秋你看看,宝儿都像个小大人似的,就你,婆婆妈妈到还管起了苏姑娘。”
宝儿被伯伯夸奖了,走过去,拉着苏眉蔻的手,“阿姨去我家吧,我妈妈在给你们做好吃的。”
来之前,苏眉蔻听说过韩兵团有个四岁儿子。
没想到这么可爱、乖巧,一见面,也不认生,便是拉她回家。
苏眉蔻半掩脸颊轻笑起来,跟着两个小萌宝去了家属院。
两个男人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家属院楼下,韩随境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两个孩子互相作伴,确实也给大人省了不少麻烦。”
“你这话说的对!所以,你和弟妹打算什么时候生二胎呀?”傅训朗声笑起来。
韩随境跟着轻笑一下,淡道:“不着急,顺其自然吧。”
但是,韩随境更是好奇傅训为什么还带着一个姑娘到特种部队,难得有些八卦的打探着:“你跟这个苏姑娘到底咋回事?是不是你不够主动,这都把人领回家了,还让她回老家做什么?”
傅训当即嘲笑起来:“你是不是跟着弟妹学坏了?以前你可绝对不会说的出这种话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