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呼啸,群山银装素裹。
连绵山林树冠被染成白色,寒风吹拂,盐沫般的雪屑飘洒而下,密林仿佛笼罩在白雾中。
一只松鼠如精灵般在粗壮树干上跳来跳去,抱起松果边啃边警惕观望四周。
忽然,它抬头看向远方,迅速钻入树洞。
嗖嗖嗖!
上百道身影在树干之间奔腾纵跃,迅捷矫健,各个身着沉重虎头玄铜甲,却好似完全不受影响。
不仅如此,他们背后还隐约闪现血色虎影,背弓持剑,眼神凌厉,杀气已完全收敛。
天上鹰飞,雪地猎犬奔行,正是永安搜山军。
前方三人领头,赫然是青龙掌旗莫云霄、憋宝人杨老头,还有地元门高手岑虚舟。
“停!”
岑虚舟突然挥手,跃上树冠四处观望。
杨老头也跃上旁边树干,掏出腰间酒壶灌了一口,随即笑道:“岑先生,这片地方咱们已经搜过,难不成还有发现?”
岑虚舟爽朗一笑,“杨老弟有所不知,我地元门观山望炁法除去博采众家之长,还更注重经验。”
“龙脉窍穴纷繁复杂,有大有小,显则地炁升腾于云霄,隐则被山川阵势遮掩,即便高手以《重楼望炁符》登高,也不一定能看全。”
“结合四时五炁之道,可以依靠经验寻找隐穴,比如冬日万物凋零,无草木遮掩,有些东西便会显露出来…你看那边!”
杨老头定睛一瞧,只见密林之间,积雪高低起伏,竟隐约形成大大小小规整正方形。
说着,眼睛一亮,“是古迹墙基,想必平日杂草遮掩,如今方才显露。”
岑虚舟点头笑道:“从古至今,营造之法必择地炁窍穴,尤其是在这荒山中,法脉布下阵势,才能抵御邪祟侵袭。挖吧,看看有什么东西。”
“是,岑先生。”
莫云霄恭敬拱手,随后便带人清理积雪,查看是否有地窟,这种活他们早已熟悉。
很快,一个黑乎乎的洞口出现。
一名府军士兵手持利剑跳了进去,很快又拎着一只挣扎的狗獾出来,摇头道:“大人,里面早已被人搜刮过,看样子是很久以前的事。”
岑虚舟也不以为意,转了几圈后微微点头道:“九宫地基,还有人殉祭坛,这种布置古缭国多见,此地原先有隐山宗法脉,猎人传承必有搜山之法,估计是被他们挖掘。”
杨老头苦笑摇头道:“有妖物诞生之处,数十里内无飞禽走兽,有这隐山宗法脉,西南群山能找到的东西也有限。”
岑虚舟抚须道:“老夫在工部任职时,走遍大燕南北,大多是这般情况,不过如今府军开荒却是桩机缘。”
说着,洒然一笑,“老夫与观潮是多年好友,虽在神都那浑水中厮混,但都对这山川地理甚是喜欢,正好王校尉已开荒至坎元山脉,我俩计划合纂一本《坎元地理志》,若对后人有用,也算不枉此生。”
“着书?”
杨老头忍不住翘起大拇指,“岑先生好志向。”
岑虚舟哑然失笑,“观潮还好说,我虽炼炁化神,但资质有限且炁血已衰,长生泡影,总要留下些什么。”
众人沿着山岭又转了一圈,晌午之时才下山回到永安。
杨老头和莫云霄回军营复命,岑虚舟则策马回到莫家山城。
山城内依旧热闹非凡。
除去那些走南闯北的江湖客,大多是喜气洋洋的莫家子弟,几乎家家户户都在忙碌。
既为清扫房屋,迎接山城第一个丰年,也要制作各色熏肉点心,准备莫家掌上明珠的大婚。
刚回到莫家大宅,就见几名侍卫侍女拎着食盒、木箱匆匆向外而去。
岑虚舟鼻子嗅了两下,失笑道:“雪珍鸡,卿柔的手艺,又是往军营送吧?”
“那还用说。”
莫夫人缓缓走来抱怨道:“我家这妮子,之前还说着不嫁,仙泉回来跟变了个人似的,每天下厨让人送饭,还费功夫做了套衣裳,这都还没过门呢。”
岑虚舟哈哈一笑,“这是好事,心有所属,总比不甘不愿强,实乃佳偶天成也。”
“算了算了,懒得理会。”
莫夫人无奈摇头,“岑师兄请随我来,有件事要你帮忙。”
二人来到炼器坊,只见坊内已整齐堆放了一面面三角旌旗,各绣水火云纹,工匠们正小心翼翼将三尺长的月银旗杆插入。
莫夫人沉声道:“这龙虎大元帅赫连成的《水火云旗》确实不凡,神都锦绣阁那边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将旗面制成,共计四百面,正好永安军每个队正一面。”
“只是此法器要想成功,免不了要布大阵炼制,我和观潮已经商量过,莫家出资作为卿柔嫁妆,还请岑师兄助我。”
岑虚舟乐了,“还说卿柔,你这岳母也是操心不少。”
莫夫人叹了口气,“总归是有些急,我就寻思嫁妆丰厚些,卿柔也能嫁的体面点。”
岑虚舟哑然失笑,“放心,那天必然是风风光光。”
……
永安府军军帐内。
“姑爷,这是小姐给您做雪珍鸡,清香淡雅,最擅养心安神…”
“姑爷,小姐给您做了套衣裳,旧衣奴婢先收回去,浣洗一番后明日再送来…”
“姑爷,这是月桂茶…”
王玄看着侍女们在军帐内忙来忙去,无奈摇头道:“军中没那么讲究,让卿柔多休息,莫太操劳。”
“我们说,可不顶用。”
侍女们嘻嘻哈哈,收拾一番后便告辞离开。
莫怀闲在一旁目瞪口呆,有些吃味道:“卿柔手艺绝佳,却只在年节时才这么上心,这雪珍鸡我已经好久没尝过了。”
说着,拿起筷子就要夹。
王玄同时拿起筷子,用出了六合游龙枪术借力挑开,沉声道:“我先吃。”
这雪珍鸡也不知用了何种手段,整鸡雪白似玉,汤如凝脂,点点油花如黄金点缀,借着细嫩小葱激发清香,入口即化。
二人狼吞虎咽吃完,连汤都不剩,同时舔了舔嘴唇一番回味。
莫怀闲感叹道:“大人,在下这妹子面冷心软,今后怕是一腔心思全系于你心上…”
王玄沉声点头道:“莫兄放心,王某心中有数。”
闲言过后,莫怀闲神色变得凝重,“四海门大伯那边已经查清,并州王与太子交好,神都如今气氛越加不对,皇上态度也含糊不清。”
“虽说并州王表态,咱们无需再防备萧家与屠苏家,但恐怕刚出浑水,又陷泥潭。”
“没有办法。”
王玄想起与刘夫子下的那盘棋,脸色变得平静,“大潮之下,哪有清闲之所,况且永安如今已经冒头,再无后退之路,皇族、世家、法脉,必须选一个,这天下终究是皇族的天下。”
说着,忽然想到什么,皱眉道:“不好,岳丈原本就被六皇子逼迫站队,如今下放之事恐怕会有波折,我立刻修书一封,请王爷暂且隐瞒…”
“不用了。”
莫怀闲摇头道:“族叔已决定彻底辞官,着书立说,谋取山海书院夫子清流身份。”
王玄当即了然,点头道:“如此也好。”
莫观潮必然是看到了情势变化,再下放并州,必然与他一般都在并州王手下,一步错,便是满盘皆输,还不如在山海书院留条后路。
二人又商讨了一番后,莫怀闲告辞离开。
王玄打开木箱,只见里面是一身玄色锦袍,银线绣出栩栩如生的睚眦凶兽图,正好与他武器相合。
换上锦袍后,只觉上下合身,威严之中带着一丝贵气。
摸着那细密整齐的针脚,王玄心中有种莫名的温暖,两世为人,这种感觉还是第一次。
“听说莫家以水火云旗做嫁,王某也不能丢了面子,也不知能不能赶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