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血色黄昏
斜日下,南京城高官们心舒体泰。连日来,他们总算听到了个最好的消息:
兵部郞中孙之懈,因不够级别被锦衣卫通知观摩,一怒之下!他到处串连,终于策动三千降军再次反正。
孙之懈深通韬略,率三千人分散抵近魏国公府——以自发的景仰、保护王帅之名!待大部都已进入国公府后,他突然整队发难:何以赵之龙部昨天投降,每人就有二十两赏银?而同样投降的他们没有!
王九一百亲兵,在徐凤悟闺院中分守四处。双方自未时初就开始对恃——王九兵威太盛!而其精锐亲卫又已抢点好有利地形。
申时正,前魏国公庶女、王九新纳之妾徐小妹出来解释,却被愤怒的士兵所绑。
孙之懈也担心王九狡兔三窟!让士兵喊话王九:出来答话。
但王九也当起了缩头乌龟!——他反正女人多,才不出来冒险。
僵持中,孙之懈心生一计:若以徐小妹换得被抓的孔贞恒?他孙之懈能名垂青史——那是圣人嫡脉!
于是,双方这才开始你来我往谈判。王九的身影,也在徐凤悟闺房窗口出现!并亲自讨价还价……
重点就在此处!
那里只有一百亲兵,却已被三千义兵团团围困、插翅难飞!
那些轮值卫所兵确实不堪大用!三千人围一百他们敢,但若让其真去死命进攻?没人敢上前……
但是,各勋贵、降将们闻得确讯后!申时末就已派出精锐亲兵,大炮也在运抵魏国公府当中……
王九枪艺当世无双?还能挑开大炮的炮弹不成!等王九伏诛后,金陵的明天又是朗朗乾坤!
各位文武大员、大儒名流们,已自发从六艺之始的四院,退到一院。那些本就被关入一室的,又老又丑的勾栏女?早被应天府衙役带走——看着都败兴!
而曹化淳与郡主们,包括锦衣卫头子,全被逼进了后面几个院中。锦衣卫兵丁?也被挤成一推——要么在后面几个院里,要么围在院墙外!等王九一死……
理由很正当且强大:如此大案!当然要等王九来了再审。
于是,六艺之始这个勾栏之地,在金陵的血色黄昏之下,竟呈现出诡异的冰火两重天。
从二院到五院,人人有着即将赴死的绝望!度秒如年中,有人汗出如浆,有人身如筛糠。
曹化淳两眼转个不停:现在投降倒戈!是否还来得及?看情形,那帮畜生没打算留一个活口……
而前院?大人们济济一院,却觉得此刻黄昏别样绚丽!炎炎金陵竟也凉风习习。大儒们开起了经筵,谈古论今中,题目就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只有存在感不强的陈道亨,不经意嘀咕一句:勾栏向以一两进,青楼亦以四进为制!此处五进?
坐在一旁的应天巡抚没听见,转头看向汤国祚:“侯爷,子曰:东升而西落,世之大道乎?”
今天一天都遭众人孤立的汤国祚,闻言感激涕零:“周大人之言,令汤某醍醐灌顶啊…”
“报——王九部将…”卫兵跌跌撞撞,“王九部将纪白隐形匿迹,突自西南土司率兵三千,现已入城,正…正与反正义兵激战当中。”
嘶……
三千!那可是真正的精锐!在西南不但训练过三月,关键还在那转战川黔,血战近半年。
满院惊慌,汤国祚却眼前一亮!“诸位,三千里隐形匿迹?则既无重装亦无重甲!掐时点而入,足证奔行急切!此疲弊之师,何足道?”
众皆称善!
汤国祚抱拳而出!其余武将亦回过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打得赢?这帮文儒就是反贼王九所灭!打不赢?投降要趁早!干嘛还傻站在这,听他们高谈阔论…无聊透顶的太阳东升西落?
但通济门内,却早已在血肉横飞。
……
戌时?刮骨疗毒
从通济门到文昌巷并不远。越来越近的喊杀声,震得六艺之始里面之人,个个屏声静气、胆颤心惊。
院里的人又开始冰火两重天。
郡主与三艳,对长兴岛军充满着迷之自信!其眼中,长兴岛只要人马过千、整阵而战?就是所向无敌。在她们感染下,内几院开始希翼升腾。
而前院?
越来越近的惨叫声,竟是如此慑人心魄,汤国祚刚才放了臭狗屁!说不定,此刻他早已倒戈。
倒院瑟瑟发抖又咬牙切齿中,今天到任的兵部尚书王在晋,轻笑:“诸位不必惊慌!纪白部能打过来,全赖此处最能战的亲卫、家丁,都去攻打魏国公府去了!若王九被擒杀?纪白战胜又如何?”
孙慎行一拍大腿:“有理!就是孙之懈…千万要擒莫杀啊。”
“擅杀国盗!他孙之懈何德何能!”吏部尚书王纪义正辞严,“果若如此?将其交由长兴岛军发落!亦算是消弥兵灾之大功,大功。”
“为国捐躯,流芳百世!”周起元胸潮澎湃,“孙大人当含笑九泉。”
“报——义军反正,已开城放各卫入城,纪白后路被抄!”
“报——义军杀退守闸反贼,正放江防水师入城!他们…将从内秦淮河炮轰纪白侧翼。”
“报——魏国公府之徐凤悟闺院院墙,已被大炮轰塌!”
“哈哈哈…我等当浮一大白!”当三条军报传入,国子监祭酒手舞足蹈。
而王九此刻仍在强自镇定。昨夜由部将率两千人,将投降的赵之龙部解入皇城——以领赏的名义。
今天整天都在加速整编!但整编之前,得花大量时间消毒。
好在长兴岛官兵对这套流程熟。边慷赵之龙之慨,以赃银发赏;边大鱼大肉,两军联谊……
然后就是诉苦大会。联谊的效果就出来了——之前就有不少人被暗示、鼓励,一个个跑上台控诉,控诉之前的军官如何盘剥;一个个军官当场被士兵所绑!
罪证都免了,只有是否戴罪立功、痛改前非的区别。做不到?做不到就被之前欺压过的士卒所杀。
这个冗长过程必须一丝不苟、全体参与,这些士卒才能从心里接受长兴岛——别无退路。
然后才是王九讲话,才到新军官入职——长兴岛老兵、老军官就地升级,两千带三万。
他们得开始紧张的熟悉过程,得简单的以一什、一哨、一总??、一把、一部的形式,渐渐成队成阵!最后完成脱胎换骨。
外面的情形很急,但这个过程却没法急。因为走出去就是决战!就是脱胎换骨的威武之师!
——低劣战斗素质无法一天提高!必须在心态、士气、装备上,予敌以全新震撼。
好装备在皇城有不少崭新的存货。士气上?必须是为自己而战!必须强化不离不弃的铁律,就在教其使用新装备的碎碎念中……
唯愿纪白能撑住!
纪白不负所望!疲弊之师确实撑不住团团围困,但征战几年的韬略令其能攻能守。
后背坚决顶住!侧翼承受牺牲!前方猛攻猛冲!仍在一步步进抵文昌巷!一路流血无数。
当满院大臣们正想作鸟兽散时……
纪白恰好猛然前冲!一箭射落企图逃跑的工部尚书冠冕。
\"三千长兴军已控此巷!王帅令——\"浑身是血的他,踢倒还在跑的周起元!靴底碾碎其翡翠扳指,\"即刻开审祸国巨盗!临阵脱逃者…按《大诰》剥皮实草!\"
文昌巷里不知巷外的惨烈!他们丝滑地开始进入内院,磨磨蹭蹭配合曹化淳重审。
纪白却已无心关注这些,他得组织被解放出的千余锦衣卫,快速投入战场!牢固秦淮河沿街的防线、扩大缓冲区域……
外围已聚兵十万!将这一片区域围得水泄不通。武勋们将作战室搬到远远的画舫上!此处安全,楼船高也视野开阔,令旗在火塘上方挥舞着。
纪白部成强弩之末!王九在徐凤悟闺院负隅顽抗,轰死是迟早的事!就希望纪白部死前,将那伙文儒杀绝——平叛的功劳更大。
他们现在一切都好,唯一问题是缺乏统一领导!而侯爷伯爷一大堆,谁也别跟谁谈资历。
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想突前送死,且谁也不准别人突前——想独占诛国贼首功?没门。
亥时?五雷轰顶
临时的街垒,挡不住河面战船炮击!但长兴岛战士们仍在前赴后继。
改土归流后的西南山区,人人都可以吃上饱饭,就是士卒们最朴素的真理!他们舍生忘死,只要有人将他们真正当人。
一如历史上的秦制军功爵、隋唐府兵;恰如本朝前期的卫所兵;亦如岳家军淮海均田,戚家军饷赏丰厚、赏罚唯公!这么简单的要求,当世却唯有长兴岛能做到。
政学堂的学官们,告诉了他们最简单真相:孔老二那套,本质就是不把人当人!人只有三六九等后,才是所谓礼制的根。
所以,那么简单的秦兵、府兵、岳家军戚家军路数,只有长兴岛王九才敢复制。非武将们看不懂,但若非真英雄?就不敢对抗吃人的文儒。
而他们不知道,后世更伟大的军队!无敌始于土改。
否则,一边不把人当人,一边让人都给你们去拼命?
凭什么!
秦淮河边的前赴后继中,徐凤悟闺院也终于彻底轰平、拿下。
但,却只发现寥寥可数的尸体!经过好一番查找,终于找到地道口——王九率人从地道口早就跑了?
得到这个消息的武勋们,个个呆若木鸡,犹如五雷轰顶。
——西南山区还有长兴岛精锐六万!长兴岛本岛随时可暴兵十万!降而复叛最招人恨……
王九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