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听到柳蕙责问,略一怔,忙解释:
“你误会了。李小满小名叫狗儿。我说快了,不是不尊敬他。”
柳蕙更惊诧了,忙问:
“你说李小满乳名叫狗儿?真的假的?”
“真的,我亲眼看他胸前玉观音,刻有‘狗儿’二字。”他申辩道。
柳蕙显然有些激动,喃喃的说: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太好了。你继续说。”
“接下来就无需多说了,到时见机行事。”
肖秉义很有信心的说。
“那他要不是叛徒呢?”柳蕙问。
“不是叛徒,岂不更好?只要他认定老鲁是邵长景,我们也有收获。”
他说罢,又看她一眼,深情的说:
“我有一个涉及你的问题想弄清楚,不知你愿不愿意回答我?”
柳蕙点头说:
“问吧,冲你开始信任我,回答是必须的。”
肖秉义踌躇一会问:
“我很想知道,你何时加入了保密局?”
柳蕙回答:
“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说来你不会信。我去上海上学。”
“我哥跟我讲,不送我礼物了。从开学起,到有工作为止,我所有费用由他包了。”
“你也知道,我兄妹跟家里不和谐。我哥要当我保护人,我也乐意接受他馈赠。”
“每个月都是宋中坚派人汇款。毕业后,经我导师介绍去报馆工作。”
“当时,我已是党的外围。参加工作那一天,我正式成为中共党员。”
她顿了顿,笑着说:
“令我没想到的是,宋中坚仍按月汇款。”
“我通知哥哥已找到工作,不要再给我钱了。”
“哥哥告诉我,组织的钱,不拿白不拿。”
“我这才知道,我去上海前。我哥已暗中一手包办了,我加入他组织事宜,还是少尉。”
“我当时非常恐慌。及时将情况报告了组织。”
“组织研究后,让我将错就错,趁机打入敌人内部。”
“所以,我加入保密局,比加入党组织还要早,只是知道的比较晚。”
“宋中坚随后给我下任务,我第一时间向组织报告。”
“由于组织配合,我在保密局成绩显赫。晋升也快,临解放时,晋升我少校。”
肖秉义简直像听天书一般的惊讶。喟叹人跟人真不一样啊!
想斯人那一点学杂费还是借的,不由得忆起千年之前左思《咏史》中的几句。
“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地势使之然,由来非一朝。……”
“肖秉义,你何时去的南京?”
柳蕙冷不丁一句话,打断了他感慨。想了一下答道:
“我上学迟,四三年下半年去南京读高中。毕业正遇抗战胜利。”
“政府恢复警官学校招生,一试便中。若以科举来论,当属探花哦。”
“你真聪明,看来你是属于别人家特别聪颖的孩子。”
“你在警官学校学习期间,地下党有没有找过你?或者给你宣传材料?”
肖秉义摇头,叹苦道:
“我上大学时,父亲叮嘱我。警官学校是军统活跃地,各党派不会放弃这块阵地。”
“不要参加任何党派,认真学本事。出来不愁饭碗就行了。你学的什么专业?”
柳蕙道:
“国语。我上学前就将新闻记者作为我终身职业。”
“我这人嘛,既想安静。又有不安定的细胞,挺适合这职业的。”
肖秉义忽然叫道:
“呀,赶紧追上李小狗,不然来不及了。驾!驾!
……
“邵长景同志,谢谢你的配合。你是不是立刻住院治疗?”
肖秉义跟邵长景的对话,打断了柳蕙的回忆。
邵长景摇头说:
“不需要,我这个样子还需慢慢恢复,半边耳朵烧掉了,头发也长不起来了。”
“我现在不敢看镜子,看了会吓一跳。”
“我这几个月,眼前老是浮现戚本楷踩刘班长颈子那一幕,精神不太好。”
“现在,叛徒已找到。同志们也可以安息了,我就在这儿长夜青灯算了。”
柳蕙听了,难过的垂下头。她能理解地下工作者甘苦,对他心理,能感同身受。她沉默一会问:
“邵长景同志,你为何不归队呢?你的伤,急需治疗啊!”
邵长景悲苦的说:
“南京刚解放,很多事情都未走上正轨。我这个样子,就不去凑热闹了。”
“听说你也是从事地下工作,我说的你能理解。”
“解放前,我们是地下工作者,保密局想方设法抓捕我们。”
“现在,保密局特务转地下,轮到我们去抓他们了。很有意思,一明一暗,再来个反转。”
“不要看现在解放了,保密局留下的特务仍很猖狂。”
“他们大都是受过特殊训练,有的还是经历过抗战的老军统,绝不能低估他们能量。”
“剃头店人来人往,我现在又这个模样,很适合跟特务们暗斗。”
“猫抓老鼠,必须先潜入黑暗中等待时机。”
“不如将我剃头店,作为暗中联络点。不便公开进行的,都可以从这儿入手。”
“你们不是关心我归队问题吗?就这样归队好了。邵长景已死,我现在叫鲁光荣。”
“我师傅姓鲁,跟他后面学会了剃头。没想到,成了我后半生维持生计的手艺。”
“师傅无儿无女,胆小怕事。四八年底游乡剃头,遇上特务盘查,逃跑时被乱枪打死。”
肖秉义忽然想起父亲救的那个学徒,问:
“你之前在横南镇待过?”见他点头又问:“你大腿是不是负过伤?”
鲁光荣略显惊讶的看看他,反问:
“你怎么知道的?”
肖秉义看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干脆说:
“我父亲四三年,为救一个伤了大腿的年轻人。被鬼子开除,从此没了工作。”
“没几天还说过这事,他说后来才知道被救之人是剃头店学徒。”
鲁光荣激动道:
“那是我呀,你父亲现在哪儿?我得好好谢谢他哦。”
他停一会小心翼翼得问:
“你父亲当过警察?”
“我父亲当时是镇警所所长。”肖秉义叹息道。
鲁光荣惭愧的低下头:
“对不起,这事我差点忘了。当时我师傅不知我身份,没敢公开查询恩人。”
“再说,当时黑咕隆咚,只知道是追我警察救了我。究竟是哪一个,我也不清楚。”
“现在好了,我一定答谢他老人家。”
“要不这样吧,你一家今后就来我这儿剃头。终身免费,你儿子多大了?”
肖秉义故意瞥一眼柳蕙道:
“儿子还在他娘肚子里。”
柳蕙正为鲁光荣刚才的一番话所感动。
她知道,地下工作者都有一个愿望。一旦胜利了,一定要公开自己的身份。
让那些对自己有误解的人,消除误会,还自己一个清白。
她为他不顾自身安危,坚持在黑暗中,深为感动。
鲁迅先生说过,英雄重在无名。眼前的鲁光荣用自己的方式。
为民族独立和新中国建设壮怀激烈,而不显山不露水。
用平凡的生活,扞卫着伟大理想和信念。他是真英雄啊!
她从心底爆发出,对鲁光荣同志深深的敬意……。
她听了两人对话,又见肖秉义回答时,意味深长看她一眼。
可谓又一次心有灵犀一点通,顿时面颊绯红。
双手和手指都不知不觉抽动着,恼怒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