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今年已就才四十多岁,虽然已经是徐娘半老,可是因为保养得当的关系,她看上去也才三十多岁。
“老婆子”这三个字,实在是不适合套用在孙太后的身上。
孙太后之所以故意这样的贬低自己,只是因为她对百官拥立朱祁钰登基这件事情,心中依旧有着怨言而已。
商辂刚想说点什么,却又听到了孙太后开始说话。
“民间小康之家的孩童都是三四岁启蒙,然后《三字经》、《千字文》,乃至唐诗宋词、经义典籍。”
商辂听到这里,心想着,看来孙太后终于说到正题上了。
果不其然,孙太后继续往下说。
“东宫太子如今也有三岁了,也是时候该给给他找个师傅,教他识文断字。”
“两位状元公都是熟读诗书的英才,本宫有心让你们做太子的老师,不知道你们可愿意教导太子的学业否?”
孙太后说完了以后,就眼巴巴的看着面前的商辂和彭时。
彭时心里那个激动之情,简直就是溢于言表。
因为能够成为太子师,那可是天大的荣耀。
就在彭时刚想说话的时候,商辂却抢先了一步。
“太后厚恩,微臣是感激涕零。”
“师者,传道解惑也。”
“微臣才疏学浅,唯恐耽误了太子殿下的学业。不如太后另请贤者,以为太子师。”
说完以后,商辂就深深的弯腰低头,不在大一言一语。
“哦?”
孙太后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本来以为商辂和彭时会是满心欢喜的答应,那曾想商辂居然这么大胆的直截了当拒绝。
对于商辂的拒绝,彭时也是感觉不可理解。
在彭时看来,能够教导太子那可是他们大展拳脚的机会。
彭时这面正欲开口,哪知道却又被商辂悄悄的拉了一下他的衣摆。
“礼部尚书胡濙,五朝老臣,为我大明历代天子器重。他不但学富五车,更是知书达礼之辈。”
“若是太子能够有如此的良师,实在是东宫之幸事!”
商辂说出了朱祁锐之前传授给他的锦娘妙计,他把礼部尚书胡濙给推了出来,用来做自己的挡箭牌。
孙太后“呵呵”冷笑几声,因为商辂实在是很不给她面子。
“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商先生看不上太子的资质愚钝,本宫也是多说无益!”
商辂却是对于孙太后的不满不以为然。
商辂继续说着。
“胡尚书在满朝百官之中,声誉最重,资历最隆。就连今上,对他都是礼遇有加。”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胡尚书多年执掌礼部,他的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太子能得胡尚书教导,实在是获益良多!”
随着商辂这话出口,孙太后脸上阴晴不定,似乎是在心中权衡利弊。
有了胡濙这个德高望重的太子老师,新皇帝在对待非自己所出的太子上面,也不得不有所顾虑。
同时胡濙把持礼部多年,经他手下出去的官员,要么呼唤他一声恩师,要么就喊他一声老前辈。
作为礼部尚书的胡濙,可以通过自己在百官之中的声望,给东宫太子拉拢一批追随者。
想到这些,孙太后不由得有些开始动摇了起来。
商辂似乎还嫌不够,他又说了一句。
“礼部主管天下学政,更是主持朝廷科举考试,为国家筛选可用之才。”
“我大明官员,在胡尚书面前,多以学生自居。”
“胡尚书若是成为了太子师,东宫可借力不少!”
如果说商辂之前的话已经打动了孙太后,那么现在这一句话也是坚定了孙太后的决心。
孙太后叹息。
“本宫别无他求,只是想着我那孙儿能够平平安安,大明的皇位传承能够正统。”
“如今看来,让胡濙这个老臣来教导太子,也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孙太后在给她孙子挑选老师这件事情上面,本来就是别有用心的。
首先就是为了教育好朱见深,让他能够成才。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这种希望后代能够成器父母之愿,早就已经深深的刻入华夏民族的血液里面。
其次,孙太后也是有着政治上面的考量。
太子朱见深是太上皇朱祁镇的儿子,不是新皇帝朱祁钰的儿子。
只有给朱见深找一个势力背景雄厚,能够给他带来一群拥护者的重臣作为老师,才能让他的太子地位稳固。
就算朱祁钰想要废了朱见深,改立他自己的儿子当太子,那么朱祁钰也不得不考虑以太子师为头目的东宫系官员们。
孙太后就是要让朱祁钰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孙太后之所以开始选择了商辂和彭时,就是看重他们都是状元之才,更是新晋的内阁大学士。
可如今商辂不但明言拒绝了孙太后,更是举荐了一个看上去更加合适的人选。
孙太后不明白商辂暗藏起来的小心思,相反她还把商辂看成了一个仗义执言的“忠贞之士”。
“如此也好,本宫就听了商先生的锦囊妙计!”
孙太后当机立断之下,决定下来太子老师的人选。
又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两个状元郎,孙太后叹了一口气,又悠悠的说到。
“不过他日太子要是有什么学业上的疑惑,你们还是需要多多指点的。”
“胡尚书毕竟老了,要是太子顽劣,只怕他也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
“两位状元公正值当打之年,太子今后还是要多多仪仗你们的。”
孙太后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过商辂和彭时。
毕竟他们两人如今都是内阁大学士,乃是朝廷重臣,乃是天子近臣。
而孙太后名义上是要商辂和彭时指导太子学业,实际上确实另有所图。
商辂和彭时,要是他们一旦指点了太子,那么就算得上是朱见深的老师。
有了师生关系的加持,孙太后就不怕他们不会帮着自己的孙子。
孙太后也相信,前有自己儿子十几年当皇帝的事实,后有中枢重臣坚持。
这种情况下,可以给他孙子朱见深的东宫储君之位加上两把稳固的铁锁。
商辂此刻只想早点走出慈宁宫。
外臣见太后,本来不是什么奇怪的时候。
只不过在现在这样诡异的时局下,却是十分的不妥,不免给人以后宫和外臣串联的嫌疑。
随着朱祁钰登基已经有了三四个月,如今皇城里面的内官宫娥们,大多已经换上了邺王府出身的人。
商辂相信,自己和彭时两人今天的事情,必定会被新君所知晓。
为了不惹来猜忌,商辂觉得还是早走早安心。
“微臣愚钝,只怕不能助力太子!”
商辂,明确的拒绝了孙太后。
又一次的被拒绝,这让孙太后感到十分的窝火。
“本宫乏了,你们退下吧!”
孙太后也见到商辂顽固不化,也是直接就下达了逐客令。
……
在拜别孙太后、出了慈宁宫以后,彭时一把拉住了商辂。
“商兄,刚才何故推迟?”
“你我若是成了太子的老师,就可以用尽胸中所学,教出一个蓄意进取、勤政爱民的圣天子出来。”
“如此大明江山受益!黎民百姓受益!”
“你怎么就轻易将这种求之不得的好事,拱手相让给他人?”
彭时咬牙切齿,他恨不得仰天长叹。
商辂转着头四处看了看,在确定四下无人以后,他才一脸严肃的望着自己这个科举上面的小兄弟。
“那日百官劝进之日,不知道彭老弟为何不出言反对?”
彭时不以为然的回答。
“且不说那日百官都是沉默接受,就算我等劝谏,又能比得过重臣们的一致?”
“与其惹恼了今上和重臣们,还不如保全有用之身,以待来日造福天下苍生。”
彭时的理由,可不止这一个。
“再说了,时局动荡之下,太子年幼不能担大任。”
“唯有今上无论是血统,还是年纪,还是资质,才足以中兴我大明。”
“道统之争,终究比不过江山社稷之重!”
听到这里,商辂满意的笑了。
“看来彭老弟,也不是一个迂腐之人。你也是知道“社稷为重、君为轻”的道理。”
“我等读书人寒窗苦读多年,就是为了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如果不能保全自己,又怎么能够一展所学?”
彭时听得云里雾里,他不知道商辂到底想说的是什么。
彭时耐不住性子的问到。
“商兄,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就是了。”
“何必学那些腐儒,搞一些故意卖弄的事情出来?”
商辂哈哈一笑,他问:“不知道彭老弟可曾想过,今日的太子,明日就一定是太子吗?”
“今日太子师,明日就一定还会是太子师吗?”
彭时不傻,他听了商辂的这两个问题以后,瞬间秒懂了。
“商兄是说,今上会改立太子?”
“如果我们今日成了太子的老师,日后一旦东宫换了主人,我们就会彻底的边缘化,乃至无法立足于庙堂之上?”
“一旦太子被废,今上和他侄儿就会变成仇人。”
“而作为废太子老师的我们,也会得不到皇帝信任,就会成为政治博弈的牺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