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温黎抿了抿唇,“也许他曾经是他最信任的主治医生,也许他曾经也是一心一意盼着他好的,但人是会变的。”
萧祈然迟缓的点了点头,“好,还有什么要我做的?”
“控制住那两个医生。”温黎怕他不明白,说的更清楚,“他的主治医生,还有那个催眠医生。”
江驭现在的异常,肯定和他们脱不了关系。
不过他们两个和江驭,并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所以,极大的可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们这么做的。
萧祈然冷冷一笑,“好,交给我来办。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见他要站起身,温黎连忙喊道,“请稍等。我还有事要问你。”
萧祈然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我半个小时后还有个会,只能再给你十分钟。”
“够了。”温黎吸了口气,“江驭是因为什么患上了抑郁症,你能告诉我吗?”
萧祈然脸色顿变,“他既然没告诉你,说明不想让你知道。”
“可我不知道,怎么帮他?”温黎打断他道,“请你告诉我。”
她两眼灼灼的盯着他看,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萧祈然的睫毛微垂,眨了几下后,缓缓说起往事。
关于江驭和柳云宛在潞岛的相处是怎样的,这些日子以来,温黎目睹了柳云宛对江驭的态度,所以大部分能够猜出来。
然而即便如此,在听到柳云宛让江驭吃下被毒死的毒老鼠时,她依然感到脚底生寒。
他以为自己终于盼来了母爱,带着满心欢喜的吃下了母亲为他准备的死老鼠。
虽然不算是什么美味佳肴,可是那是母亲第一次为他准备的。
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吃了下去,然后发现那不是母爱,那是包着糖纸的毒药。
温黎在想,江驭痛的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是在恨她,还是觉得自己彻底解脱了?
温黎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流。
然而当她听完十年前他们从潞岛回来那一夜发生的事之后,她手脚发僵,浑身冰寒,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少年心心念念的,新生活的起点,成了困住他一生的噩梦。
他走出了那场大雨,却又像是始终活在那场雨里。
“他跟我说他不想活了。”萧祈然声音压的更低更沉了。
他们潞岛出来的孩子,从来都是向前看,他们不回头,也或许是因为不敢回头。
那个雨夜对江驭来说是噩梦,对那个时候同样未成年的他来说,又何尝不是。
他父母死后,成了孤儿,得知江驭要走,他很害怕只剩自己。
欣喜的是,天盛叔告诉他,也可以把他带走。
于是他和江驭一样,期待着新的生活,新的起点。
然后那个晚上,他因为太饿了,去厨房偷吃的。
当他带着一盒没见过的饼干回来时,愕然发现,一切都变了。
天盛叔死了,那个总是对他冷脸的漂亮婶婶,也狼狈不堪,疯疯癫癫。
总是跟在他身后喊哥哥的弟弟,正被几个大汉用皮带抽打着。
他们的大手在他手上脸上作乱,还有人淫笑着去剥他的衣服。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跑回厨房,拎了两把菜刀重新回来时,就看到江驭的衣服已经被脱掉了,一个大汉正在窸窸窣窣解自己的衣服。
热血冲上脑门,他冲过去见人就砍。
温热的液体溅到他的脸上,飙起来的血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看不见,也听不见,直到耳边响起撕心裂肺的喊叫,“哥,是我!是我!”
江驭唤醒了他,他才发现,自己犹如一个血人。
他手忙脚乱的给江驭穿好衣服,两个人看着满地的鲜血,颤抖着抱在一起。
之后船停了岸,他带着沉默寡言的江驭下了船,先找了就近山里的一座废弃的房子安置下来。
江驭受了刺激,一言不发。
他则每天去外面找吃的,顺便打听江家的情况。
“我们一路那么难都走了过来,可他跟我说他不想活了。”萧祈然偏过头,抹了把眼角,“他求着我成全他。”
“我跟他说,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他说他……觉得自己恶心,求我让他死。”
温黎控制不住,捂住脸呜咽出声。
好疼……
太疼了……
怎么这么疼……
她这么一个旁观者听着都觉得难以忍受,江驭他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萧祈然继续道,“然后我带他去了蹦极,那是一处老旧的废弃的蹦极场地,年久失修,底下就是嶙峋山崖,滔滔江水。”
“我想,如果他死了,那我就去陪他,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如果他活下来,那我也陪他活着。”
温黎猛然记起,那处地方,他曾带她去过。
他当时说的是,他有一个朋友。
原来那个朋友,指的是他。
在此之前,温黎两世的记忆里,江驭都是强势的强悍的,无所不能的。
她从没把他嘴里那个会轻生的朋友,和他联系在一起。
原来他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
萧祈然定的十分钟的闹钟,在这时忽然响起。
他按掉闹钟,吸了口气,调整好情绪,只有望着温黎的那一双眼睛格外通红。
“温小姐,这些事他既然不愿意跟你说,我希望你能在知道后继续保密。”萧祈然道,“他那样骄傲狂妄的人,大抵是不希望你知道这些的。”
温黎抽噎着,“我知道,我问这些只是想知道他的心理症结……”
“他的心理症结……”萧祈然顿了顿,“始终都是柳云宛。”
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渴望得到的爱,然而却到现在都没有真正得到过。
温黎想起妈妈说过的一段话。
她说,其实每个小孩都是一棵树,家人的爱是滋养这棵树的养分。
父母的爱给的充足,小树就会长得壮实,那么在接下来的人生中,即便遇到狂风骤雨,小树依旧能坚挺,也不会被连根拔起。
相反,滋养树的养分给的很少,那么即便这棵树历经千辛万苦经受千万磨难,终于长大了,也很难抵御风暴。
爱是会让人生出勇气的。
江驭从来没有被人坚定的选择过,他受够了那种等待着被人选择的煎熬,所以后来干脆放弃被人选择,喜欢什么就去争去抢去夺。
他看似拥有最多的勇气,实际上也只是个脆弱的怕得不到的淋雨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