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南燕说着,很快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等会儿,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宫女似乎不能做主自己的婚事吧?宫女与侍卫也不能私下来往。”
“钟校尉说得是,宫规森严,凡宫中女子,都得避讳着与陛下以外的男子来往,但不排除一种情况,那就是当武将立功时,陛下高兴了,或许会将宫女赐给武将,总之,眼下我得先确认这位宫女的姓名。”
秦慎言语间一派恳切,“虽然我还不清楚她对我是否有意,若没有也就罢了,可若是有,也许将来我有机会把她带走呢?不管怎么说,人我肯定得见。”
“那她有什么具体特征?大概长什么样?个子有多高?”
钟南燕原本想着,帮忙找个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她是女子,与嫔妃们没有男女之防,找个借口去一趟兴德宫就好了。
“找人的事就不劳烦钟校尉了。”秦慎低声道,“我有一个主意,只需要你配合,这事儿换旁人或许还真做不来,但以你的本事,必能全身而退。”
“说说看。”
“就是……”
不远处,楚玉霓见二人打了一架之后还说个没完,心中莫名有些不愉快,同时也颇为好奇。
这两人明明也不太熟,怎么有那么多话可说?
秦慎讲述完自己的计划,朝钟南燕拱手道:“钟校尉若愿意帮这个忙,秦某定会报答。”
钟南燕思虑过后,应了下来,“行,这忙我帮了,但只帮你这一回,事成之后,把你那套拳法教我。”
“一言为定!那在下就先告辞了。”
眼见秦慎离开了,楚玉霓这才来到了钟南燕身前,一脸好奇,“你们方才在聊些什么?”
钟南燕自然不能将秦慎所托之事泄露,只回了一句,“也没什么,他说要教我拳法,就是之前他打败我用的招式,虽然我擅用长兵器,但实战中难免会遇上各式各样的情况,万一无兵器在手,有一套能制敌的拳法也挺好。”
“是挺好,可你们二人不熟,他为何会这么好心教你?”楚玉霓望着秦慎远去的背影,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钟南燕在众多武将眼中,是一块香饽饽。一来她是目前练武场上唯一的女校尉,不仅举手投足间英姿勃发,长得也好,如此气魄,的确有人会为此着迷,二来,她背后有宁王府的势力。
钟南燕自己也说过,许多人的倾慕在她看来都不是真心的,或许他们只是冲着她是宁王的义妹。
那么秦慎对她好,会不会也是这个原因?
思及此,楚玉霓的神色有些凝重,“南燕,你别嫌我啰嗦,虽然这个秦慎有资格给你当陪练,但你要时刻谨记一点——无事献殷勤,不是鸡鸣就是狗盗。”
“什么鸡鸣狗盗的?越说越离谱了。”钟南燕横了他一眼,“我自己有判断能力,你把心放肚子里吧。”
“我……”
“好了好了,别唠唠叨叨的,吃饭去吧。”
……
时至傍晚,天幕阴沉。
宫中各处,成列的羽林军来回巡视,严密守护宫廷安危。
忽有一道瘦削矫健的人影从假山边闪过。
即便那人快如鬼魅一般,也依旧有人眼尖地发现了。
“什么人!”
秦慎朝着假山的方向呵斥了一声,握紧腰际挂着的佩剑,追了上去。
身后跟着的众人循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果真看见假山后有人影掠过,连忙纷纷跟上。
那人真是好快的身法。
秦慎奋力地追着那道人影,身后众人很快便被甩出了一大段距离。
而秦慎很快也跟丢了,等羽林军们赶来时,已寻不到那黑影的踪迹。
“在那边!”有人指着东南方向大喊了一声,众人一个个看了过去,便见那道人影翻过了兴德宫的宫墙。
“不好,那是德妃娘娘的寝宫!”
秦慎当即带着众人赶去。
看守宫门的人见大批羽林军涌来,顿时被吓了一大跳。
得知有刺客潜入了兴德宫,他当即飞奔前去禀报。
寝宫内,德妃正在逗着自己的爱猫,得知有刺客闯入,也是一惊。
“快让他们搜查,务必要查个仔细。”
有了德妃的允许,羽林军们便在兴德宫各处进行了搜查。
忽听偏殿传来一声,“刺客在那!”
德妃心下一紧。
她最近似乎没有得罪谁吧,怎么会有人想要行刺她?
首先排除她的三个牌友,其余和她有交集的人,便是宫女太监们了。
可她从来没有克扣过宫人们的份例,况且就宫人们那点银子,哪够去雇一个刺客。
比起猜测对方是刺客,她倒觉得可能是个贼人,来她宫里偷东西的。
而她才这般想着,就听宫人来报,“娘娘,负责巡视的秦司阶要向您汇报情况。”
听到‘秦司阶’三字,德妃心头一震。
宫人见她沉默不语,下意识又询问了一遍,“娘娘?”
德妃回过神来,连忙应道:“叫他进来,本宫要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奋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起伏。
很快,一道久违的熟悉人影出现在门外,朝她步步走近。
“末将秦慎,参见德妃娘娘。”
德妃望着跪在身前的人,广袖下的手轻微发颤。
她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她本以为他们此生不会再有机会见面了。
周遭还有宫人们在场,她很快便调整了情绪,面无表情地开口,“刺客拿下了吗?”
“回娘娘话,那人形如鬼魅,末将等人无能,没能将其拿下,不过——那人应该不是刺客,她在逃跑途中掉落了一面宝石镜子,想来是刚才从您的偏殿里顺走的。”
秦慎说话间已抬起了头,面无波澜地望着眼前的女子,将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双手呈上。
德妃足下一动,想要上前,可她还未跨出去,便又顿住了脚步,而后退到茶几旁坐下,只朝贴身宫女递了一个眼神。
宫女会意,走到秦慎面前,在接过那面铜镜的瞬间,眉头微动。
那面铜镜下压了一张纸条。
她不动声色地将铜镜拢入宽大的袖子里,退回德妃的身侧。
秦慎再次低下了头,“末将办事不利,未能抓住贼人,还请娘娘责罚。”
“你们这么多人都逮不住他,可见那人身手极好,左右本宫也没吃什么亏,连丢的宝石镜子也被你找回来了,你也算是尽了职责,本宫没什么可罚的,你们只需将此事尽快上报即可。”
“娘娘宅心仁厚,末将便替弟兄们谢过娘娘的宽恕,末将告退。”
待秦慎离开后,德妃单手支在茶几上,眉眼间泛起愁色。
贴身宫女见此,道了一句:“想来娘娘是乏了,你们都退出去吧。”
等宫人们散了之后,宫女这才将藏在袖子里的纸条递给了德妃。
……
兴德宫进贼一事,很快在宫中传开。
秦慎追丢了贼人,虽没有被德妃责罚,但还是被沈樾训了一顿,沈樾念在他上任不久,缺乏经验,只罚他十五大板略施惩戒。
“公子,门外有一位姓钟的姑娘来探望您。”
这天午间,雨丝风片,秦慎被罚了板子正趴在家里休息,听到下人的汇报便知是钟南燕来了,连忙道了句:“请她进来。”
不多时,他便见钟南燕提着几个药包进了屋,“喏,这是我朋友江大夫开的药,就瑞和堂那位,每日早晚煎服一次,对你的伤势有好处。”
“多谢钟校尉,雨天竟还来探望我。”秦慎道了谢,转头让仆人退下。
他并未告诉过钟南燕他的住址,但钟南燕能知道,他也不觉得奇怪。
这姑娘为了习武,勤得很。
“不用谢,顺路而已。我就是有些惆怅,你这挨了打,起码得休养个十天八天的,我原本还以为这两天就能学到拳法了呢,没想到沈樾还是把你给罚了。”
“沈大人罚我也是合理的,钟校尉放心吧,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
“这个我信。”钟南燕笑了笑,“怎样?昨夜见到你心心念念的小宫女了吗?她叫什么名?”
“见是见到了。不过……关于她的姓名,还请钟校尉不要过问。”
“你不说我也知道。”钟南燕单手支额,面上浮现一丝兴味,“不是春若,就是夏巧。”
秦慎目光一紧。
“你别紧张,这儿就咱们俩人,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从前是霍家的门客对吧?你昨夜要去的地方也刚好是德妃娘娘的寝宫,而德妃娘娘的两名贴身宫女,正是她从霍家带进宫的陪嫁丫鬟,她俩都长得很标致。”
钟南燕悠悠道,“你让我假扮贼人,借着捉贼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去兴德宫,是不是已经做好了会被罚的准备?你倒是个痴心人,其实这事可以不必这么麻烦的,你只需告诉我,和你相好的是春若还是夏巧?我直接帮你把她捞出来得了,省得以后还要偷偷摸摸。”
“当然了,我有条件,今后你除了给我做陪练之外,也得效忠宁王府。我的要求不过分吧?”
秦慎无言了片刻,随即道:“多谢钟校尉美意,你这第一个要求倒是容易,但你若要我投靠宁王府,请恕我不能答应。至于我的私事……我自己争取便好。”
“你自己争取,你得争取到猴年马月?你平时怕是连陛下的面都见不着。况且你是男人,你可以不怕熬,可人家姑娘能等你几年?没准德妃娘娘哪天就给她们找到好人家,把她们嫁了,到时候你都没地方哭。”
“她若真嫁得好,我便祝福她。”秦慎面无表情道,“钟校尉不必再多言。”
钟南燕眼见劝不动,也就只能作罢。
“我只是这么一问,你不答应便算了,等你伤好之后,记得把之前承诺我的事儿兑现。”
钟南燕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离去。
她原本以为秦慎或许是对宋云初有偏见,毕竟宋云初从前恶名响亮,还被人起过狗贼的外号。
可她转念一想,似乎不对。
秦慎若真反感宋云初,为何要跟宁王府的人来往?她还是宋云初的义妹呢,按理说秦慎应该连她一起排斥,可这人对她的态度其实一直都不差的。
再说秦慎口中的那位小宫女,秦慎应当也是放在心里的,否则不会大费周章地想去见一面,连挨了板子都不介意。
所以……秦慎不反感宁王,又很喜欢那个宫女,而投靠宁王就能得到宫女的事,于他而言并不吃亏,可他就是不愿。
这么分析起来,未免有些不合常理。
会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呢……
钟南燕思索许久,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猜测。
她迅速回了宁王府。
见到宋云初时,宋云初正坐在大堂内喝茶。
钟南燕把一旁的白竹赶了出去,这才转头询问宋云初,“宋大哥,有个问题,其实我一直都挺想问你,但又觉得有点儿冒犯。”
宋云初挑眉,“什么?”
“你与陛下在一起,图的是情分还是利益?”
“二者皆有。”宋云初坦然道,“准确来说,我对他有情,是他用利益和退让换来的,足够多的利益本就是情分的一种表示,这点我与他心照不宣。”
“那……你也是很喜欢他的了?”
“不错。”
“那他和他的四个妃子算什么关系?”
“算……不熟的合作关系。”宋云初顿了顿,道,“他还是皇子时,四妃家族都有出力,他登基后也都重用了这些人,历任重臣都会将家中女眷送进宫中,这是每一代王朝默认的流程,但实际上,陛下与四妃并无感情交流,四妃如今也不在意他,只是碍于种种原因,她们不得不留在宫中。”
钟南燕又问:“那她们将来能得自由吗?”
“能是能,但不可草率,需有合适的契机。”
“这样啊……”钟南燕若有所思。
宋云初有些疑惑,“你今日是怎么了?突然问这些问题。”
“我只是脑海里有些猜想,却又不知自己猜得对不对。记得你之前说,秦慎从前是霍家的门客,只是犯了错被赶出来,而他犯的这个错究竟是什么,能不能再去深入调查一番?我太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