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泽见到旧友也很高兴!笑了笑拿起托盘上的酒杯一干而敬!
其实已经忙得差不多了,故意将宝庆一家略过去,最后才来,也是为了多挤出一点时间招待老朋友,这次来得晚了一些。
男人嘛,两杯酒下肚,再有什么怨气,也都消了!真有什么消不了的怨气,也不会坐下来一起喝酒!
“哎呀!这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一晃就三四年过去了!”
“是啊!”
“你也变了,记得十年前刚见你的时候,那时候脸冻得跟猴屁股蛋儿似得,像个没长大的孩子!”陈泽提及旧时旧事,哈哈大笑,“现在一晃这么多年过去,成了地地道道的东北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马匪抢亲呢!”
“哈哈哈!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我们那疙瘩以前也没有土匪,听说土匪的胡子都跟头发一样长,我这就是来的胡子长得太快,来之前才去镇上老裘家刮过,这没两天又长出来了!”
宝庆摸着自己扎手的脸边胡,糙汉子脸上再现当年的青涩!
“大当家的你倒是没变!还是年轻的跟个小伙子似得,还是当年第一次见你时候的大光头!”
“记得当年你跟着知青队伍进村的时候,村里的人还指着你说,这知青队伍咋还混进个劳改犯啊!”宝庆也不甘示弱,调侃起陈泽,讲起了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哈哈哈!”
“这次路途遥远,路上没碰见啥事儿吧?”
“没!咱大老爷们儿的,能有啥事儿!坐着火车,出溜就到了!就是早上刚到京城的时候......”
男人们聊男人的,女人们聊女人的。
“这是老大老二?都长这么大了?”肖红凑到两个拍着光肚皮的孩子身前,惊讶地问道。
爱娟和宝庆结婚早,陈泽和肖红还没离开林场的时候,家里的老大老二就已经出生了,不过,当时还只是两个巴掌大的小娃娃,离开的时候也刚回走路,几年不见居然这么大了,让肖红好是惊讶!
“不认识我啦?你们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们呢!”肖红像是小时候一样捏了捏两个孩子圆圆的脸蛋儿。
两个孩子被突然袭击,迷茫的看着这个自来熟的,对自己很亲切的漂亮阿姨!
“这是你大姨,叫大姨!”爱娟在旁边提示道,“你们不记得了?咱们家隔壁那院儿,你和张海常去的,就是你大姨家的院子,你大姨小时候没少给你们买好吃的,你小时候穿的衣服,不少都是你大姨......你这孩子,竟然都忘了......”
“没事,孩子还小!那时候的事儿哪里还记得!”也许是到了年纪,肖红现在特别喜欢小孩子,遇到楼下邻居家的小孩子,都要停下来逗一番。
“快叫大姨!”
“大姨!大姨!”孩子们是不记得了,但是不傻,娘说什么就是什么,娘让他们叫什么他们就叫什么!
“哎!小嘴儿真甜!来吃巧克力!”肖红高兴地合不拢嘴,从兜里剥开两个巧克力塞进两个孩子嘴里,随后又看见旁边流口水的两个小家伙,“别急,你俩也有!叫声大姨听听!”
“大姨!我也要!”
“好!你也有!”
老三叫了声大姨!也被塞了一小块儿巧克力进嘴里。
“大姨!”
小老四眼见叫声大姨就有糖吃,也甜甜糯糯地叫了声大姨,也被塞了一块!
“好吃吗?”肖红笑着凑到小家伙旁边。
小老四笑着眯起幸福地小眼睛,奶声奶气地喊道:“好吃!甜!”
“暖暖是吧,要不要留下和大姨住在一起,以后天天都可以吃到糖!”肖红拿着一把糖诱惑道。
爱娟也笑着逗女儿,“要不你留下来给大姨当闺女吧?你看你大姨可宝贝你了!”
小家伙纠结地看着糖和漂亮大姨,咽了咽口水,又看了看自己娘,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不要!要娘!暖暖要回家的!奶奶想暖暖!”
小家伙聪明地搬出奶奶!大人们哈哈大笑。
肖红越看几个孩子越喜欢,想着自己以后有了孩子,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另一边,宝庆跟陈泽讲述了一家人早上被坑的事情,陈泽笑着说:“火车站的东西确实不能买,那里的都东西比别的地方都贵的多!你们还没碰见卖假货的倒爷呢!那儿骗子小偷到处都是,既然都来了,还不干脆来家里,还在外边吃!!”
“唉,我不是想着你们忙吗,到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净添乱。”
“瞎客气,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客气,哈,不说这些了,你爹你娘身体怎么样?还算康健?”陈泽问起家里的情况,张叔当年被老虎伤着的事他还记得,也不知道落下病根没有。
“挺好的,能吃能喝,过年的时候一顿饭吃三四斤肉比以前还能吃,平时吃得也特别多,家里都还以为大病一场身体出了啥毛病,都很担心,结果去医院检查了,啥事也没有,医生说身体比同龄人还要好得多。现在身体比以前还好,活蹦乱跳的。”
“那倒是挺好,身体好就好!”陈泽不知道是不是灵泉水发挥了作用。
“不过现在林场的活不让他干了,毕竟四五十的人了,林场的活太重怕累着,现在搁家跟着我养参呢!”
“每年忙那么几个月,没事的时候乐呵呵跟村里的老少爷们吹牛打屁,有时候手痒也去林子逛逛,弄两只山鸡狍子回来,不过被我娘逮着总是少不了一顿骂!”
宝庆乐呵呵说着他爹的糗事。
陈泽听得也乐呵呵,
“那也挺好,毕竟年纪大了,忙了大半辈子,是该好好享享福了!”
“家里参田怎么样?场里现在还收吗?”
陈泽当副场长的时候帮宝庆承包了一片林场的参田,算是农户承包试点田。
相当于林场将林地承包给农户,农户负责养参,木耳,蘑菇,竹荪等林场作物,成熟之后林场再向农户收购!
说是试点工作,其实当时技术已经很成熟了,所以说宝庆家算是鹿原林场,乃至伊水第一批吃螃蟹的承包户。
“收!价格虽然比以前低了点,可也只能卖给林场不是?其实也还行,虽然不如你当场长的时候,但每年也不少赚,比去城里打工赚得还多!”
“村子里比我们晚点承包的也发了财,再往后的,很多当初不愿意的现在都后悔死了,现在想承包价钱跟以前可不一样了,手续也麻烦了许多!”
宝庆说起参田的事,还是挺开心的。
“嗯,那就好,那就好。”
林场调低收购价,农户的利润下降,这是陈泽当初早有预料的事情。
一方面是随着种植户越来越多,其他地市模仿学习的人越来越多,东西的价格会慢慢降下来,变得不再稀有;另一方面则是林场本身,无论从林场效益的角度,还是负责管理收购的部门负责人角度出发,将利润分给农户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长此以往价格越来越低是常态!
不过陈泽也不是很担心宝庆家,当初他给宝庆家批的是二十年的承包合同,等到二十年的承包合同到期,这些年赚得应该也差不多了,大富大贵可能没有,但不至于老婆孩子饿肚子!
两人又聊起了林场的事情,一些男男女女常见的腌臜事,一些不稀奇的奇葩事,不过整体来说还算是好的,沙其鸣中间回去过几次,整治过一次,对林场的生态和伊水人的生活现状也很关心,林场的一些人小动作虽然不断,但还没有胆大包天之徒。
“张海啊!张海就是张远的儿子。”
聊到村子的事情,提到张海和张远,让陈泽不禁想起那个第一个娶了女知青的乡村少年,美好的婚姻因为知青返乡最终一地鸡毛,上次见的时候还是一副嗜酒如命样子,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还有当时拦着自己哭着问自己要妈妈的小女孩,好像叫陶陶!
“陶陶?你是说张陶吧?我都快忘了!那孩子死了约么都有三年了吧?”宝庆回忆着说道。
“死啦?”
“三年?”
陈泽嘴里喃喃道。
一条鲜活的小生命,竟然说没就没了!
而且三年,就是1980年前后,也就是说自己前脚刚离开没多久,那孩子就没了!
听到这个消息,陈泽一时有些难受!
“那孩子怎么...怎么死的?”
“听说是发烧,发现的晚了,还没送到医院就没气儿了。”
宝庆不经意地说道,在乡下孩子夭折是件很常见的事情,别说三四岁的孩子,就是七八岁的也有夭折的,说没就没了。
没什么好惊讶的!
过两年人们就都忘了,没人会为一个三岁的小孩子哀伤!
“张远是81年走的,大冬天喝酒喝到吐血,送到医院,回来又接着喝,发现的时候,自己趴在地上,一滩血。”
“死了也好,这人已经废了,活着也没意思,净折腾家里人!为了买酒快把家里折腾光了,也不出去干活,喝醉酒就打孩子,跟年轻的时候就不似一个人,不如死了算了!”
“就是苦了他爹和他娘,老两口现在一身病,一边吃着药一边还要到林场上班,他爹五十多岁的人了还在林场当木把头,人瘦的不成样,跟我爹一个岁数,头发白完了。”
“他娘原本也在林场帮忙收参,捡打剩下的果子,我看她不容易,想着能帮一点是一点,入冬的时候就请她去山上给我看参田,冷是冷了点,但屋里有炉子,活也清闲。”
陈泽听后心中五味杂陈,回想当初张远和李秀莲成婚时的热闹场面,和自己给李秀莲批复返乡证明时的场景,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
如果自己当时强行把对方留下,会不会就不是这副场景。
“就是可怜了张海,那孩子原本挺懂事,从他爹死后,没人打他了,也没人管他了,老两口忙着挣口粮顾不上,我和宝庆有时候会叫他到家里吃顿饭,那孩子都是摇摇头,站在门口不进来,我琢磨着那孩子精神也有点不正常,不爱说话,也不爱笑,先是娘跑了,又是没了妹妹,又是他爹......”
爱娟感叹的说道。
“娘,你们再说什么?一旁的老大好奇地问道!”
“没说什么?”
“你们再说我小海哥是不是?”
“不是!一边玩去吧!”
“我小海哥不是傻子!他就是不爱说话,他对我们可好了,还给我们烤蚂蚱!”
小孩子们察觉到桌子上的气氛有些伤感,听不懂大人们在讲什么,想要插嘴,大人们却是不搭理他们。
“那李秀莲就没有回去过?她不是说等安顿下来就把孩子接过去?还说要带孩子到城里读好学校!”
肖红不高兴地问道,因为她也是参与者,因为当初李秀莲跟张远结婚的申请就是她批的,虽然她是不同意的,也劝了,但心里依旧有些难受,感觉自己成了共犯。
“哼!回来?回来个屁!她留给的地址都是假的,那女的嘴里就没一句真话,张远带着孩子找到她娘家,结果人家说那儿根本就没李秀莲这么个人!”
爱娟义愤填膺地说道,口中忍不住爆粗。
“后来我们家宝庆又托老范找到了她在林场里的档案,又找了去,好不容易找到她们家,让他爹拿电话轰了出去,还威胁报警说当初结婚是张远强迫的,她好不容易才出来,她们家一堆亲戚,又是打又是骂的,她躲在外边,最后也没见到她人。”
肖红实在没想到李秀莲那个女人竟然能把事情做得那么绝,十月怀胎生下的子女,死了都不过问一声,拜过高堂,同床共枕六七年的丈夫!连见上一面都不肯见。
肖红不知道什么样的家庭才会养成这样的女儿,她还记得第一次见那个女人是文文静静的样子,圆圆的鹅蛋脸,齐刘海,扎俩大麻花辫子......
“知人知面不知心!真是铁石心肠啊!这人怎么能这么狠心呢?自己的孩子连看一眼都不愿意!我当初就不该——我就知道!”
肖红感叹道,一个城里姑娘,一个山村小伙,她早知道两人不能长久,但却没想到最后是这样的结局。
“没想到,李秀莲藏得太深啦!”
遥想当初两人恩恩爱爱模范夫妻,还一度让她以为自己判断错了,没想到却是那女人藏得太深。
陈泽听完整个故事也不禁默然不语。
是不是装的并不重要,有没有感情也不重要了,人都没了,还说那么多干什么!
“不说这些了,这是我给你们从家里带来的土特产,想着你爱吃,虽然不咋值钱......”
宝庆从脚边桌底下拿出一个黄色化肥袋,里面满满一大麻袋不知道是什么。
“都啥啊?这么多?”
“没啥东西,小蘑菇,爱娟自己摘得晒干了,记得你爱吃小鸡炖蘑菇......土豆干,你最爱吃这个了......还有我娘腌的葱、酸菜、雪菜、芥菜、小黄瓜条、嫩姜、茄子......都是你爱吃的,我娘念叨着,生怕你在京城吃不上,让我一样多拿了点......对了,还有这个——”
宝庆有掏出了一罐酒。
“这是我爹给的,虎骨酒,真就剩最后一瓶了,知道你喜欢,让我给你捎过来,反正他老了也用不上了,嘻嘻。”
“哦对了,还有两颗小人参,是自家种的......”
“这么多!这可不轻吧,你一路背过来的?”陈泽有些震惊。
“也没多重吧!”
陈泽看着桌子上地上瓶瓶罐罐,蘑菇坚果,这些东西从东北一路背过来,就算是坐着车,也肯定轻松不到哪儿去。
陈泽看着还在介绍的宝庆,和期待地盯着他的几个孩子,有些触动!
“京城还没怎么逛吧?来一趟不容易,千万别急着走,留下多住一阵子,等我忙完,我和肖红带你们和孩子好好逛逛!”
一个朋友愿意走四千里路,坐两天一夜火车,带着一家老小,背着上百斤的东西,只为参加你的婚礼。
不是人世间最真挚的友谊又是什么呢?
......
陈泽为这个时代朋友间朴实的情感深深感动的同时,也深刻地体会到什么是“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