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熟人带路好办事。
吕锦儿面色复杂的看着那浪荡道爷。
犹豫片刻,还是一咬银牙将被塞进肚兜里的卖身契取了出来,小跑几步追上了袁穹。
带着他去了县里最近的马市。
不管是关东道,还是关元道,都是处在北地,这里盛产马匹。
所以马市都是开在明面上的。
慢慢的,各种畜类在此都有所售。
相对的,畜类在生产力低下的时候,都是宝贵的生产资料,一般来讲售价都不会低。
所以马市里的人,相比稀松的街巷,更加少。
当袁穹在吕锦儿的带路下进入马市的时候。
他的眉头明显一皱,看到了不喜的一幕。
因为这所谓的马市里,相比于牲畜,卖的更多的,是人。
奴隶制?
介乎于合理与不合情之间。
尽管封建时代,买卖人口的现象一直都严重,可跟牲畜混杂一起售卖,让袁穹的某根弦,一瞬间被触动。
驻足于马市门口。
“他们是把人当了牲畜,还是压根就没把他们当人?”看着里面用一根麻绳拴成一串串,等待售卖的男男女女,袁穹愈发对这个神霄国,没了好感。
尤其是,当他看到里面还有几个穿着道袍的人,在各个摊位前挑挑拣拣。
这些人,真的是道士吗?
这一瞬间,他起了杀心。
吕锦儿面色复杂的看着这个,与神霄国道士格格不入的‘主人’,柔声道:“三五两银子就能挑走一个,可比牛马驴便宜多哩,买到后就能当场烙下印记,往后一辈子就都是奴仆了。”
她顿了顿,继续道:“别看锦儿值二百两,可跟他们又有什么区别?也有区别,卖了锦儿就能买三五匹好马呢。”
说到这,又展颜一笑。
袁穹听后心中一突,莫名情绪在心中扩散,自己又跟那群挑奴隶的道士有何区别?
只是因为自己买的贵吗?
别管前因后果是何,自己心中所想为何,终究是干出了一样的事儿。
才回来没多久,难不成还得怪罪是被大环境给染了?入乡随俗?
说到底,自己也变成了那种高人一等的家伙了。
屠龙者终成恶龙,竟然如此可怕,在不知不觉间就腐蚀了一个人。
不过,还好,自己总算没有真个变坏,他好歹将卖身契还给了吕锦儿,让她当一个自由人,也算是将功补过。
定了定心神。
“你可莫要胡说,我不是将契纸交还与你了?”
“所以老爷是个好人呀。”说着,将眼睛弯成了月牙。
袁穹现在一听‘老爷’这个称呼就浑身不舒服,牛马幡现在还被他给封着嘴呢。
“老爷是不喜欢这里?”
“嗯,不喜欢。”
“那老爷就没想过改变这样的事?”
“我不过是一个游方道士,哪有能力改变?纵使我今天将这群奴隶贩子杀绝了,他们也不过是换个地方继续售卖,有市场就有买卖,不改变思想,是不会断绝这种事的。”
可根除奴性,何其艰难?
吕锦儿眨巴大眼睛傻乎乎的看着袁穹,道士爷爷说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可自己就是听不太懂,只能简单抓住一点点,不得真正要领。
感受到一股股脑子短路的气息冲撞向自己,袁穹难得多给了两句解释:“人人生而平等,本无高低贵贱之分,只不过是有些人自认为高人一等,故而划分阶级,时间久了,自然而然会有盲从者认为自己生而卑贱,天生就是当下人,任人驱使的奴仆。”
“可他们并不知晓,所谓天潢贵胄,王族公卿也一样是人,会流血会生老病死,与所有人并无二至,哪怕是自认为高高在上的修炼者,祖上也同样是此等平凡之辈。”
“世界之所以是世界,之所以有活力,多姿多彩,正是因为由这千千万万的平凡之人共同构建而成,非是那些高贵之人,离了大众,他们又算得了什么?”
“即便是伟力归于己身的强大存在,不一样被无数凡人献祭生命,送走了?”
“所以说啊,这等买卖人口的行为,只会扼杀生产力与创造力,跟让人族慢性自杀有何区别,更别提外部环境下,还有异族窥视。”
“不过想要打破这种局面,就需要足够高的生产力,以及一场彻彻底底的洗牌,从思想到制度,进行全面改造才能勉强成功,这点上……”
“大黎做不到,刘世双更不行。”
“他身处局中,眼界自然看不到我讲的这些,更重要的是,生产力水平过于低下,强行做出改变,只会让民众过的更加苦,这么说来,他做的已经够好了,不可奢求太多。”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直接把吕锦儿cpU给干烧了,小姑娘现在面色通红,头顶冒烟,大眼睛直转小星星,老爷一顿白话下来,蹦出了一大堆自己闻所未闻的名词,她强行思考,导致大脑被迫宕机。
前面一大堆话那都是听天书,就最后一句听懂了。
她迈着僵硬的步伐,两条小腿捯饬半天才追上大步流星的老爷,然后就满脸崇拜的看着袁穹,她觉得老爷真是厉害!什么都懂,都能说出门道。
自己要是能从老爷这偷学点东西,那自己以后岂不是不用卖笑了?
马市门前边上的窝棚里。
一个蓬头垢面,邋里邋遢的男子一边捉着身上的虱子,一边细细回味刚刚那位年轻古怪道人的话。
给他听的那叫一个茅塞顿开,醍醐灌顶,由于过于沉醉思索,待回过神来的时候,那道人已经不见踪影。
他仰头张嘴无声大笑,显得非常开心。
砸吧砸吧嘴,用本就不多的口水润了润干涩嘴唇,左手捏成个窝,一股脑对着嘴里一倒,将收集了半天的虱子全送入口中,大口咀嚼了起来。
“又活了一天,今天倒并非虚度。”
“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道人,这等智慧与心胸,你林广拿什么去比?”
“倒是那口气,连黎王都放在眼中,又好似多年故友,有趣有趣。”
男人吃过饭后,将双手拢于后脑,舒舒服服往烂草垛中一躺,口中叼着根干稻草,用灵活的舌头控制住在剔牙缝。
“本就应该如此,人人平等,人人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