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诗白不知有人在背后悄无声息的为她们解决一次来自死亡的威胁,脚步依旧匆忙的赶路。
前方的暗道渐渐变宽,身后也不在出现某些碎石破碎的响动,出口似乎就在前方。谁知,走过拐口,眼前竟是连接各个暗道的圆形状的汇口。状似寻常房屋大小的空间里从半空伸出类似花开似的铁链,铁链之上,悬挂着三架完整的白骨骨架。
宋诗白一眼便看到铁链上的白骨,眼神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很快有些警惕与紧张,过了几秒,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放松了下来。
她靠着墙,将长刀抵在地面上,随意站在一块雕刻着四方莲花纹的地砖上,偏头看向脸色苍白的明啄,脸色复杂的问道:“还好吗?”
明啄摇了摇头,缓缓的坐在了地上,姿态有些散漫的叹气道:“内息不稳,需要调理。”
放眼天下,即便明啄的武学修炼已算的上天才,但于宗师而言,还是不过尔尔。能成为宗师级别的武者,天才只是向上的第一要素。所以,毛有那一掌对他的伤害,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之内。
简单的对话过后,两人陷入了微妙的尴尬里。
分明是敌对的关系,本该让对方死的,却在生死关头,默契的护住了对方。
宋诗白发丝微垂,神情晦默,目光却有些游离,似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她似想到了什么,轻咳一声,率先打破沉默,似有些没话找话的问道:“你的内息.....如何恢复的?”
她清楚的记得她爹挑断了明啄的脚筋、手筋,使其内息无法运转。
“明家有很多法子修复。”明啄垂头看着一米远的黑衣女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踢着脚下的地砖,脑海中浮现出一桩往事。
约莫是两年前,此处府邸的暗卫向明家禀告了一件事,暗道里死了十几名死士,似乎是有人带着死士溜到暗道里试探里面的机关。
而现在,究竟是谁来明家试探的已经很清楚了。
明啄仰头看着头顶的白骨,轻声道:“这是你的人吧。”
宋诗白目光瞬间变得有些寒冷,声线平和的提醒道:“你先养养神吧。”
明啄闻言,低声笑了起来:“看来你并不是很了解此处的暗道。”
他心里十分清楚,宋诗白为什么会在此处停留下来,又为何提及休息,无非是想趁他修养的时候,偷袭他。毕竟,纯废人,与可以恢复成正常状态的半废人有着本质的差距。而且,若是本质的利益关系无法解决,那一时的友好根本无济于事。
“跟你说话真是费劲。骗,骗不骗了,打,又打不过。看来,只能借助外界优势了。”宋诗白见对方已经看透她的心思,也懒得掩饰,态度瞬间变得有些疏离敌对起来。重重的朝脚底的地砖上一踩,半空中随之响起‘咔嚓’一声,地面上出现轻微的晃动。
汇口地面上的砖面似脱落一般,不停地往下掉.....三秒过后,原本完好的地面似从未出现过一般,变成一个立满削尖的木桩的陷阱。
宋诗白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借力跃到了方才进来的暗道门口处,遥遥的看着明啄不知所措的掉落下去。
她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不想让对方死是真的,想挟持对方的心情也是真的。
她俯身向下看去,只见地面之下,倒刺一般的木桩上密密麻麻的排布在地下,除却细微的响动,并无任何人影。
宋诗白脸色一变,意识到她上当了。
明啄至少了解此处的陷阱!
她身形一转,扭头便往来时的路奔去,身形敏锐的如同夜猫。
谁知,她还未走出五步远,耳边便听到一道细微的响动以及机关撬动传来的冰冷的动静。
宋诗白抬头一看,竟发觉本该落入陷阱的那人出现在了她的头顶!
她身体后仰,转起手中的长刀,以格挡的姿势向后退了一步,旋即,又借力跳到了墙壁之上,方才避开那带着些许内息的一掌。
不等明啄反应过来,宋诗白握紧手中的长刀,身形一晃,以不同的招式迅速到一道残影的攻击明啄的脖颈、腰部与腿部。
五招过后,才不过十秒。
然而,宋诗白只是划伤了明啄胳膊一道口子,并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这并非宋诗白的实力不够强。只能说,她不太走运。才恢复伤势没有多久便拿起刀,速度、攻击力自然不比从前。而且,她的对手是明啄。这个人,曾是她最好的伙伴,对她的招式最为了解。
经过一事,宋诗白再次意识到自己的弱小与无力。
“从三年前开始,便已经注定这辈子你都打不赢我。”明啄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手臂上的那道小伤口,嘴角含笑的弧度越来越大。
话音一落,明啄身形一闪,来到宋诗白面前,以威压之势携控住宋诗白反杀的动作。
白色人影在宋诗白的瞳孔中越来越大,在那只手伸过来之前,她脚尖艰难的转动了一下,整个人悄无声息的落了下去,掉入机关的暗道里。
明啄脸色一沉,忽然感受到身后似有凌厉的风声传来,侧身躲过。
然而,那刀并没有落下来,再次消失在暗道里。
下一秒,凌厉的风声再次从头顶的左侧传来,
这一次,明啄没有躲,而是以磅礴的内息去钳制那刀的方向,包括刀的主人。
宋诗白当即放弃长刀,在威压控制住她之前,便再次消失在暗道里。
明啄虽然能猜到暗道的机关在哪,但他并不了解暗道的机关布置。所以,只能呆在原地,等着抓人。
无论宋诗白的速度有多快,也都有耗尽的时刻。
他等着便是那个时刻。而且,经验告诉他,那个时刻快来了。
半盏茶功夫后,安静到只能听到心跳声的暗道里出现了机关的细微响动声,忽然之前,暗道的两面墙上出现了密密麻麻拇指大小的孔洞,‘咔’的齐声声响动,无数暗箭从孔洞中爆发,无差别扫射。
然而,那些暗箭射出一米之外时,便受到一股强烈的冲击,纷纷反射到了墙面之上。
第一拨的暗箭射出之后,又是‘咔’的齐声声响动,第二波暗箭再次射出。
明啄用了同样的方式避开了暗箭的攻击。
随后,第三波暗箭再次袭来。
明啄不禁皱了皱眉头,总觉得事情不太简单。正当他打算打开某处的机关时,视线中出现模糊事物的烟雾。
暗箭再次反射到墙面时,半空中出现机关的响动。
明啄找准位置,身形一闪,身上的威压随之而来。
然而,他发现面前空无一人,唯有一个昏暗的地道。
他皱着眉头,身上的威压随之消失。
便在此时,一道人影悄无声息的来到他的身后,对着他背后的几处大穴各点了一下,封住他的内息。
不等宋诗白继续动手,一只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带着她将她整个人撞到了墙上。
那一瞬间,宋诗白痛的整个大脑一片空白,甚至似乎在脑海中听到了嗡鸣。
“你该不会觉得,封住我的大穴便无事了吧。你武功尽废都可以杀人,我为何不能?”明啄低眸嘲讽道。
宋诗白几乎很难听清对方的话语,只知道自己的呼吸越发艰难。便在她打算想办法逃跑时,体内的食骨虫不知为何忽然暴动,直接导致宋诗白皮肤不断地蔓延出红色血管的痕迹。
明啄一眼便认出那东西的来历,视线放到墙壁上的暗箭,正要伸手去拔。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刺痛,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飞了出去。
宋诗白趁着对方松懈的机会将其踹飞之后,拔起墙壁上的暗箭紧跟其上,对着对方的右胸狠狠地刺了进去。然而,就在她起身的功夫,动作出现瞬间的停滞,紧接着胸口一阵刺痛,无法抑制的吐出一大口血。
宋诗白脑海中的嗡鸣在响了起来,而这次,脑袋还有些眩晕。
模糊的视线中,她的手背出现红色血管的痕迹。那一瞬间,她意识到了不对劲,正要转身去拔附近的暗箭时,倏然感受到一只大手按着她的肩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地在她后背上刺出十五寸长的伤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宋诗白扭曲的惨叫响彻整个暗道里,痛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如果不是毛有,她现在已经顺利离开了,更不会出现现在的意外。
以她现在的状况,想活着出去,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估计还没找到出口,便已经失血而死。
而且,过不了多久,明家暗卫便会发现此处的意外,到那时,她更走不了了。
若是如此,她忙活了半天,岂不是同之前的境地无甚区别。不,还是有区别的。
这次之后,在想跑便要付出双倍的时间与谋划。
可现在最重要的便是时间。
凭借着明家,明啄自有办法吞并她名下的财产,杀死她底下的暗卫。若是她没办法及时出去,阻拦明啄对清风楼的清除,那她这些年的努力基本白费了。若没有暗卫、没有金钱,那她很快便会被国师抛弃,成为弃子。
究竟有什么办法能够脱险呢?
宋诗白面目狰狞的想着,没入黑暗的面容上露出一双阴狠的目光。
“至少需要等半盏茶的时间,伤口才能上药。”明啄死死的盯着她的背部,低声说着,仿佛刚才掐她脖子的人不是他一般。
宋诗白猛然转过身,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按着他的肩膀,沙哑的声音尽显疯狂的说道:“我们和谈吧。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们一起联手。那该死的杀母之仇究竟算什么,我连她的面都没见过,凭什么要为了她放弃我可拥有的权势!”
如果她今夜栽倒这里,那才真的栽了!
明啄盯着她的眼睛,往日藏着极深的欲望在此刻展露无遗。过了许久,他悄无声息的上翘嘴角,抚摸着她的眼角,低声道:“好。”
他就知道,宋诗白根本不会在乎那所谓的杀母之仇。
闻言,宋诗白疯狂、紧绷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轻松,余光中注意到手背上的血管痕迹似乎消退了一点,不由笑着看着自己的手背,沉声道:“那我们谈一谈百晓堂.....还有清风楼吧。”
明啄痴迷的看着她的表情,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温热的手指从眼角一路滑到她的唇边,声线不由温柔起来,温柔之下又带着近乎勾引的诱惑,道:“你真的很像我们明家人。诗白,你真的不打算嫁与我么?”
宋诗白抬起眼皮,目光不似方才的疯狂,似乎清醒了许多。她强硬的将明啄的手拉了下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强调道:“明啄,那是依恋,不是爱。”
她清楚的知道明啄从始至终,都在用过去的时光来看待现在的她。正如明啄清楚的知道,她早被他爹同化了,只是与他爹一样善于隐藏而已。
“那又如何?世上有多少夫妻是因为爱结合的?”明啄恼怒的反驳着,视线落到宋诗白苍白的嘴唇上,不由伸手扶住她的后脑,身体不自主的贴近......
眼见那张熟悉的面容即将贴过来,宋诗白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拽着对方的头发,手劲极大的往后拽!咬牙切齿道:“你想干什么?”
处于精神癫狂、无法控制的宋诗白瞬间情绪化,整个人变得极为暴躁,即便背后的疼痛都无法提醒她恢复正常。
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头皮一紧,整个人被人拽着险些前倾过去。
“明啄!”宋诗白尖叫一声,面目狰狞的厉声道:“你给我放手!”
同样经历了许多,情绪起起落落的复杂到情绪化的明啄,不知在什么意识的驱使下一把薅住了宋诗白的头发,使劲地往前拽!
“松手!”
“凭什么?你先松!”
“你松不松!”
“啊!你个贱人!我今天倒要看看究竟是谁的头皮先撑不住!”宋诗白尖叫一声,面目狰狞的喊了起来。
“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个不讲究的脏东西会不会先掉一大块头发!”明啄丝毫不示弱的说道。
于是,两人就这般倔强的僵持着,彼此进行激烈的互骂,身上的伤口也不处置......
直到一道急切遥远的叫喊声打破了两人的僵持:“公子?”
那一瞬间,两人混沌的头脑瞬间醒神了。
但两人都颇有默契的没有立即放手,而是尴尬的将头埋了起来。
究竟该用怎样一个体面的借口来解释他们近乎脑残的行为呢?
两人互相松了手,彼此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死都不能说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