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奸又滑,好,好的很呐。”宋平大笑道,他摇了摇头:“若是你猜,还未必真能猜到。”
“哦?”宋饴好奇地竖起耳朵。
“我昨夜说的是真心话,绿田庄也好,你我的主仆关系也罢,那都只是因缘际会罢了。”宋平摇着头说道:“我意不在此,志不在此,也无心长久地维持下去。”
“我与乐乐业已说开了,我二人都想更进一步,但却都心有所感,心有所惧。”宋平眯起眼睛,沉吟着说道:“她需要明白那是为何,我也需要明白那是为何。”
“所以,终有一日,我希望你们都能够如同这天上遨游的金雕大鹏,展翅翱翔,不被束缚。”宋平看向宋饴:“我不需要绿田庄,我也不需要你们……”
“主……”宋饴刚想说什么,就被宋平挥手打断。
“你该有你自己的愿望和梦想,而不是受到我的影响,受到我的支配,我最一开始的时候,是真的打算放你走,而今亦然。”宋平寂然一笑。
这偌大的世界,每一日都令他觉得愈发可憎。
他曾经以为,把杀人当作消遣就能排解怒火,可他内心深处的,或许并不是火焰,而是那深邃无尽的汪洋,正试图用它那无边无际的容忍吞纳这个世界。
或许这会带来毁灭,或许这会带来新生,他并不在乎,海并不在乎。
“主子,你这么说,我们会寒心的。”宋饴看着宋平,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不满和怒意:“我当然可以离开,但我不想,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但我,我不想离开。”
“你说这是懦弱也好,你说这是奴性也罢,但我做出我自己的选择,如果你真的尊重这一点,那就不要再试着把我推开,那不公平。”宋饴红了眼眶,她咬牙说道。
“你在尝试学习我,你在尝试模仿我,这是由于早年间缺失父亲角色导致的……”宋平明白她当前的心理状态,他试图向她解释。
“停下!”宋饴勒马停驻,她几乎是愤怒地尖叫道:“停下来!”
“你说,你要我怎么做?”她望着宋平,眼角有泪水不断滑落。
“我要你看清楚你自己是谁。”宋平看着她:“我要你知道你现在做出的每一个决策都是受到某种力量影响的,我要你摒弃这些影响,真正的,真正地看到你自己想要什么!”
“是你想要什么!不是宋饴,不是影卫二甲,不是一个女人,不是一个奴仆,是你自己!”
宋平也勒马停下,他看着宋饴的双眼,声音如同狂风暴雨。
“我想要被需要,这难道不行吗?我渴望被接纳,被爱,这难道不是你教我的吗?我想要选择我在这个世界上的位置,我做出了选择,为什么你不承认?”
宋饴无法理解,哪怕坚强如她,此刻也彻底情绪失控,崩溃地哭道。
“如果那真是你想要的,那就这样吧。”宋平点了点头,拍马向前。
宋饴愣住了,她抹抹眼泪,赶忙驾马追上:“什么意思?”
“我承认你,我接受你,我……”宋平侧头看着她:“……谢谢你。”
宋饴顿时喜上眉梢,她把手里的缰绳一甩,猛地跃起,落到了宋平身后,紧紧揽住他的腰背。
“别让马跑了。”宋平摇头失笑,淡淡地提醒道。
“不会的。”宋饴喜滋滋地笑着,突然一个唿哨,马儿乖巧地跟了过来。
…………
西北道,山峦子村。
宋平骑着马,穿过一片片荒芜的田野,他目睹了战火带来的破坏,那使村庄变得破败不堪,房屋被焚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兀鹫在空中盘旋,寻找着食物。
“主子,此刻的西北道,真是凄凉。”宋饴翻身下马,牵马走在宋平身后。
宋平点了点头,也翻身下马,他的眼中透出冷漠之色:“这天下,向来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绿田庄能独善其身,已是不易。”
他们继续前行,村庄的内部更是惨不忍睹,商铺被洗劫一空,街道上散落着破碎的货物和被遗弃的家当,尸骸随处可见,有的已经被饥饿的野兽啃食得只剩下骨头。
两人穿过村子,来到一片红柳林,眼前的景象更是触目惊心。
红柳的枝头挂满了腐尸,足有数十具之多,这是胡人劫掠后的惨状,他们喜欢折磨受害者,并把他们的尸骸当作是活生生的招牌和警告挂起来。
宋平用手帕捂住鼻子,附近的味道很臭,还有蛆虫不断从腐坏的尸体上掉落在地。
“主子,有人。”宋饴在他耳畔说道。
“嗯。”宋平也听到了,红柳林的灌木丛里,有人的呼吸声,很粗重。
两人把马儿拴在附近,悄然接近,却没成想看到了真正可怕无比,触目惊心的事情。
那是一个秃头的男子,他正伏在两具轻微腐坏的女尸上,正在疯狂做事。
“呕……”
宋饴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的胃里翻江倒海,差一点就把今晨的食糜吐出来了。
宋平轻抚她的脊背,帮助她理顺心气。
宋饴是个爱干净的,别看她执行任务之时耐得住血雨腥风,但在生活中她可一点也不喜欢污浊,总是要把自己弄干净才会罢休。
在这片死亡与腐败的土地上,人性的黑暗面被暴露无遗,天知道还有多少类似这种的事情正在发生。
宋平紧皱着眉头,他的目光冷冽,愈发阴沉地盯着那个秃头男子。
“你是何人?竟敢亵渎遗骸?”他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呵斥道。
那秃头男子原本沉迷于自己病态的行为中,宋平的喝问对他来说就像是一道晴天霹雳。
他猝然一惊,身体猛地僵硬,随即开始剧烈地抽搐。
他的双眼翻白,口吐白沫,显然是因为过度的惊恐和激动而引发了马上风。
果不其然,那男子在抽搐了几下之后,便再也没有了动静。
他的尸体倒下,就这样伏在女尸之上,嘴巴啃入了腐烂的伤口,立刻就有蛆虫钻了进去。
宋饴想了想,抬手就赏了他一支钢镖,钢镖从左耳钉入,几乎刺穿了右侧的太阳穴。
就算这家伙是装死,现在应该也真死了。
“主子,现在怎么办?”
宋饴虽然感到恶心,但她很快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询问道。
“本想着红柳林应该是干净的,可这……”
宋平叹了口气,他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说道:“得让马休息片刻,走,我们再找个地方,但要更加小心些,西北道的混乱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