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百里沐笙冰冷的神色瞬间铁青,将手中的杯子猛然扫出去。
杯子砸在不远处的地上瞬间粉碎,细碎的碎片飞溅一地。
她那双阴冷怒意的眸子,裹挟着震惊一眼不眨盯着东方言锡。
“他父皇为何如此对他?”
东方言锡抬眼看她时目光深邃,半晌后低下头继续看医书,语气带着讥诮。
“北溪质子不死,北溪皇帝如何名正言顺征讨东洲,为北溪开疆拓土啊?”
百里沐笙觉得这个理由有些令人发指的可笑,右手成拳猛的砸在面前的桌面上。
“所以他为了那狗屁的天下不惜对自己的亲儿子下毒手?!”
东方言锡满脸冷漠,书被他的手捏起了褶子,眼角眉梢都是唏嘘之色。
“帝王向来冷血无情,有何稀奇?”
此前百里沐笙一直想不通,为何慕容修要为东方靳做谋划,让东洲以最小的伤亡夺了北溪,亲眼见证自己家国破灭。
冥隐司人说他,是贪生怕死之徒,所以才卖国求荣。
如今看来,他是为了复仇。
哪怕国破人亡,也在所不惜。
此刻她也瞬间明白,为何慕容修要让青狸无痕帮她,助她复仇了。
同为弃子,同遭生父截杀,同遭亲人背叛,同样孤身入局。
不知为何,对于当初坏他大计的举动,心中涌现起巨大的愧疚来。
百里沐笙心中百感交集,憋着一股浊气难以吐出。
巨大的压抑和愤怒笼罩着她,浑身的血液剧烈涌动,强烈的不适感让她产生了想杀人的冲动。
一盏茶的功夫过后她才问:“相国嫡子那些党羽如今可还有活着的?”
东方言锡合了医书,双手抱在怀里,盯着百里沐笙面无表情道:“没有,都死了。”
他说完见百里沐笙眉头紧皱,双眸带了狐疑,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笑。
“一个在家中被土匪乱刀砍死,一个半夜被活生生吊死在城墙。”
“一个熬成了汤,一个被活埋,还有一个……被做成了人彘。”
东方言锡见百里沐笙复杂的神情僵在脸上,眉头上挑了一下。
随后见她双眼从最初不得为之的愤恨,逐渐化为不敢置信的猜疑。
最终,眼眸深处只剩下怕慕容修不得善终的担忧。
她隐藏在内心深处,若隐若现的钻心蚀骨的疼,让她眸光微闪垂下头去,左手慢慢松散,微微颤抖。
东方言锡站起身来走到她侧边,斜视她的侧脸。
“太子皇兄没告诉你吗?他可是每一个都亲眼见证了。”
百里沐笙没有给东方言锡任何回应。
怪不得今日慕容修发怒,东方濯会紧张。
怪不得提起慕容修的过去,他会步子沉重,连呼吸都不稳。
东方言锡走前,语气有些幽微,透着真诚的忠告。
“慕容修,可是个疯子。你若想得善终,还是离他远点为好。”
百里沐笙余光中,东方言锡离去的背影逐渐小成了一个点,她才几不可见的吐了一口气。
不知何时,她眼中起了雾视线逐渐模糊起来。
鼻头也有些酸,吼间有酸楚裹挟着浊气始终难以吐出。
她要起身时候一阵眩晕,头重脚轻的不适感让她又跌坐回去。
同时心里升起无尽的恐慌,浑身也开始止不住的轻微颤抖起来。
她想,她到底在怕什么呢?
静坐一个时辰,她才回了桃花苑。
整个人有些心不在焉,面色也算不上好,如行尸走肉一般。
慕容修在院中目光疑惑,盯着她进了院中,见她这副模样面色也沉了些。
她如今没有内力,重伤又未愈,去的时间这么长,难道……
他语气不算好,“阿笙,你这是怎么了?东方濯欺负你了?”
百里沐笙立在门口处,听见他的声音,半晌后才愣愣的缓缓抬头,空洞涣散的眼神逐渐汇聚望着他。
他此时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
是她时隔十年,凤鸣阁见他时穿的那身缕金挑线的云锦长衫。
此刻的慕容修双眼狭长深邃,剑眉微微皱起,薄唇紧抿,气质温润冷冽,容颜堪称绝世。
不知为何,此刻看着他干干净净,完好无损的坐在那里时,眼中突袭狂风暴雨,一滴泪蓦然就滚了出来。
她一惊,慢慢抬手,手指抹了脸上的泪。
随后缓缓垂眸,目光盯着右手中指螺纹上的泪滴,在阳光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有些无措。
她想,怎么哭了?
这一刻她仿佛清楚了,她在害怕什么。
她怕慕容修死……
慕容修见她掉了泪,脸上有些惊慌失措,心又沉了一些。
他推着轮椅朝她过去,等到她面前,声音温和询问:“阿笙,到底是发生了何事?”
百里沐笙红着眼眶看他半晌,见他面色略显焦急,缓缓摇了摇头,绕过他直接进了屋。
慕容修紧跟着她进去,还顺带关上了门。
百里沐笙背对着他立在房中央。
不知为何,她心中难过的情绪随着关门声翻江倒海而来,心脏揪的生疼,忍不住微微弯腰,抬手抚上心口。
慕容修起身,绕过她站在她的面前。
百里沐笙缓缓仰头看着他,嘴唇颤抖始终难以发出一个音节。
慕容修垂眸见她满眼难过隐忍,泪水在眸中晃动逐渐聚集满眶,心脏猛的一抽。
他的眼神瞬间阴沉下来,语气满是冷冽,“我去找东方濯。”
“别去。”
百里沐笙伸手拉住了慕容修的衣袖,目光落到他白皙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他好好的,没有任何旧伤痕。
她长长的松了口气,眼泪缓缓滑出来,语气闷闷的,还带着鼻音。
“我没事,他没欺负我,我就是……突然想我母亲了。”
慕容修偏头,狐疑的注视她满是哀伤的脸,显然不信。
百里沐笙就算想她娘了,照她的性子也不会哭的如此伤心。
就算被往事触动心弦难以抑制,也会躲起来。
她去了这么久,他实在不知这荣亲王府有何人何物能让她想起母亲,而哭的这般难受压抑。
突然他脑海中闪过一丝念头,随后脸色逐渐阴鸷起来,就连看着百里沐笙的目光都逐渐犀利狠绝。
他整个人瞬间释放了强烈的杀意,和他平日的温润随和判若两人。
慕容修问:“东方濯是不是告诉你,我在东洲的过去了?”
百里沐笙抬眸见他如此骇人的模样,面色瞬间煞白。
她松开了他的胳膊,下意识得后退了一步,心跳缓缓加快,逐渐震如鼓颤。
慕容修见她此时反应,嘴角带上了讥讽的笑,语气逐渐肃杀阴狠。
“他和你说了什么?”
“说我如何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
“说我的尊严如何被他们踩在地上践踏?”
“还是说,我为了活着,是如何卑躬屈膝,献媚讨好,摇尾乞怜的?”
他每说一句,声音都比前一句轻,但是却比前一句更冷。
最后甚至带着愉悦得意的,阴森的笑音,“又或者,是我如何用非人手段,把那些欺辱过我的人……杀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