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吧,两位!”
房间里我四平八稳地坐在一个塑料板凳上,对面床上坐着我爸妈,他们俩正局促地把手夹在腿中间,两个人还偶尔偷偷对视一下。
我“啪”地一拍大腿:“不许串供!已经有人向我匿名举报了,你们最好坦白从宽。”
这画面实在诡异,不知道还以为他俩早恋让我逮着了呢。
可他俩左顾右盼就是不说话。
我叹了口气:“说吧爸妈,生恩养恩都是大恩,不管我亲爸亲妈在或是不在,我都不会离开你们的,你们不要怕失去我。”
我说得真心实意,果然他俩听到这话以后神情就激动了起来。
我妈感动得手舞足蹈:“哎哎哎可不是因为这个啊,你可别这么说,那是因为你妈当年放下你就跑了,后来你姥姥出事以后她找回来一次,说千万不能让你跟她有任何联系,怕害了你,也不让我们告诉你,就让你觉得她已经不在了,省得影响你。”
她两手一摊:“我不担心,一点儿不担心~”
她一说完我爸也理直气壮了起来,顶着两个黑眼圈一拍床板:“就是!小兔崽子吓唬sei呢?还审上你爹了,倒反天罡!”
我两手使劲儿抹了把脸:“行了行了,咱不扯了,我也大概猜到什么情况了,爸妈,我也不瞒着你们,现在那些人已经找上我了,所以也不用防来防去,反而需要大家信息互通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家人对不对?”
“她人在哪儿啊?在东北吗?”
我妈和我爸对视一眼,然后小声说道:“在新疆,她当时把你送给我们以后就来新疆了,你说要出门闯闯的时候我们也没想到你竟然也跑到新疆来了,唉,老天爷注定的啊……”
我妈的眼圈红了:“都是苦命人,我把她地址给你。”
我妈把一张泛黄的小纸条从自己的小包里翻了出来,我光看哈密两个字就能想到后面的大概地址了,哈密伊州的三道岭,东北人的聚居地,新疆的每一个聚居地都代表一段历史,就像伊犁戍边的锡伯族,喀什守卫国界的塔吉克族,而三道岭东北人聚落的背后是煤炭和蒸汽火车的故事。
我的嗓子有点儿紧,哈密是日常出疆入疆的必经之路,我这么多次来来往往,不曾想我的生母就在那儿。
这时光头和陈志的脑袋出现在门口:“走撒!去嘛不去?”
我拿着那张纸条有点儿犹豫,要不我还是先去青河看看再说?毕竟事态紧急,万一错失了什么重要的事儿怎么办,等我解决了这些事儿再去看看我亲妈也行。
也不行,万一我出了事儿没了怎么办……
要不,先去看看?
我心里一阵摇摆,这时我妈走过来伸手就锤了我一下:“就去瞅瞅呗,瞅你这蔫儿巴样吧,可别说是我带大的,瘟鸡似的,人家寻思我给你喂粑粑喂大的呢。”
“说话就说话,说这么埋汰嘎哈呀……”
光头和陈志比我都激动,说啥都要带我去寻亲,容远那头也已经回去找老四爷了,我们三个要是自己出去也能快去快回。
至于秦晃,他正在躲避着我妈若有若无的眼刀子,还得辛苦他忍受一段时间了,谁叫他求知欲那么强呢。
隔天我妈他们就把我打包扔出门了,这次我连副驾驶都没敢坐,总觉得有点儿慌,于是我就在后头和陈小花面面相觑。
“花儿,如果你以后发现你妈还活着的话,你敢不敢去找她?”
陈志正在前面啃烤包子,听到我的话赶紧回头:“乌眼儿哥你莫提它嘞伤心事儿噻,好过分哟。”
我看了他一眼,然后摸摸陈小花的头:“你养父真的挺爱你的,你以后得好好孝敬他。”
光头腾出手戳了陈志一下:“你不理他,他现在不正常。”
不得不说他说的一点儿错都没有,这一路可不近,但我愣是没有做好自己的心理准备。
“收费站快到了兄弟。”
光头一句话就让我手上一抖,我赶紧对着车玻璃整了整自己的发型,现在的我可是到脖子的长发,我亲妈不会对我有什么偏见吧?
收费站的工作人员是个女性,我下意识地看了她两眼,心想这不会是我妈吧?
应该不是,太年轻了些。
我就像是押运车里的猴子,趴在车玻璃上注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看到一个女的就觉得是我妈。
后来陈志实在受不了了。
“你可不可以莫紧到盯到女娃儿看咯嘛,别个要黑到起的。”
我两手紧握,小鸡点头:“嗯嗯不看不看。”
说完我又忍不住把头探到前边:“你们说我妈会不会长得像个男人?”
接着我就开始注视着两边的男人。
哈密和北疆的城市风格很像,不像南疆那样风格明显,但是三道岭的街道规划方方正正,楼盘小区也都很规整,是一个很板正的小城。
哈密三道岭煤矿很出名,据说从清朝时期就开始开采了,建国以后更是加大了开采量,是西北最大的露天煤矿,这么多年不知道挖了多少煤炭出去,蒸汽火车在这里来来回回地运送着煤矿,就像公交车一样常见,而曾经三道岭的居民几乎全都是从事煤炭和铁路相关行业的。
纸条上的地址在煤城公园的附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座城市与煤炭相关的遗迹还是随处可见。
车子停在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小区跟前,一水的六层小楼,整整齐齐的,虽然老旧但是维护得还挺干净。
车子里静悄悄的,竟然没一个人先开口。
“咩~”最后还是陈小花打破了这个尴尬的氛围。
“唉乌眼儿你能不能行,上嘛不上,四十分钟了诶,交警都该来贴条子了。”
光头抱着胳膊坐在前座忍无可忍,“要么你把地址给我撒,你给我授权,你不敢,我上去替你认去嘛!”
我本来就烦躁,这会儿被他一闹更是有点儿坐不住:“催催催,催命呢催,你着急认奶奶咋的呀!”
我们几个大男人一阵掰扯,车都跟着晃,这时陈志突然说道:“莫闹咯,有人盯到我们在看哟!”
我扭头往窗外一看,一个随手扎着低马尾的阿姨正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们。
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棉服,手上还牵着一条威风的大黑背,这阿姨有一双有神的大眼睛。
我的心跳仿佛停了下来,光头他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见。
好像,跟幻境中的我妈真的好像,只不过年纪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