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的跋涉,躲过警察哨卡,绕过自卫团的岗楼子,按照估算的脚程顺利到达了预定的歇脚点。天还没亮,正是天最冷的时候,老百姓俗称鬼打牙,就是这个点,鬼都冻的打牙发抖!十几个人每人头发胡子都已经结了霜,冰溜子都老长,这个时候处理不好很容易闹病,这也是知道前边有歇脚的地方!要不可不敢这么赶!大冬天出汗见了风肯定感冒!这年月感冒死个人太容易了!伤号对担架队的担心绝不是多余,不说沿路日伪军,就是这种天气,一个不好,都会要人命!
到了地方,打前站的刘干事和房东烧好了热姜汤,炕也烧热乎的了!大家伙喝着热姜汤,在暖和屋子里落了汗。房东老太太烧好了大锅热水给大伙烫脚。洗衣服的大木盆,能挤六七个人,两拔就能洗完,没人抱怨,想一个人一盆水,咋可能,你在家能天天洗脚咋的!
洗完脚,饭菜得了。白菜冻豆腐,里面还有几片肉。主食粘豆包!这东西抗饿!房东知道,这时节过几座大山往过送人,这些人是在拿命拼,不知道能回来几个!
伤员不用吃饭,也不敢给水,只能给片梨片让他含着,大便是没有的,接了小便,安静的迷糊着,老叔摸了摸颜头,还好没发烧!
洗完脚,大伙很快吃完,挤上炕呼呼大睡!必须休息,今天的考验还没开始,睡了不到两小时,房东叫醒了大伙!上顿剩的菜,热好的豆包又端上来。有人说刚吃俩小时咋吃的下!你是不知道,那时有句话叫过门槛吃一碗!吃饱饭从家出来,赶上别人家正吃着,让着再吃一顿,那可真就是又一顿,不含糊!
都是壮汉,吃的很快!各自拿上已加满水的葫芦。房东又给加了一个背篓,里头是萝卜!山上只有冰雪,这时节要是冰雪解渴,又是流汗时候,很容易作病!志愿军当年一口炒面一把雪,活下来的老兵晚年承受的病痛有多少人知道,不能说,都是泪!
天已见亮了,上路!
伤号已经被绳子绑在门板上,这段路杠子都用不上,四个人一人抬门板的一角,没走几十米就到山脚下,六七十度的坡,不到三十米就有快九十度的山岩石,空手都费劲,门板好多时侯是一寸一寸住上挪,上边的人拽着绳子,下边的人推着,举着。这样的路段今天还挺多的!房东跟在最后,背着柴筐,拿着搂柴草的耙子,他要一路跟着消除众人留下的痕迹!直到过了山梁才返回。担架得走直线,他返回背着柴筐能绕树走小道,如果看不到痕迹,没人会相信担架是从这里抬过的!
房东老太太在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人群,默默的念叨,可得好好的回来啊!拜遍了满天的神佛!
太阳渐渐升起来,终于过了梁,房东和大伙告了别,回去了,他还得搂一花篓的柴草,要不你一庄稼人大早起背着空筐下山,叫有心人看到这就是个事!大伙不敢歇气,上山出了大力,都出了汗,叫山风一吹,感冒跑不了。慢慢往梁下走。上山容易,下山难!
探路的民兵跑回来一个,刘千事迎了上去:“咋了?”
:“前边有满洲国兵,大概一个连!他们在歇着!”
:“这都出了满洲国了,还能碰上,真他妈见了鬼!”
:“我们排长在前边盯着,让等会看。”
十几个人找了个避风的山窝子,安顿好伤号!找草窝子歇会。
:“初二我去三姨家拜年,二表哥说,保长给他们甲长派了个糟心的活,大正月要安排一百多人的吃喝,把甲长愁坏了。一百多人要三天九顿饭,还要有肉,有酒!可能就是这伙人。”
:“你三姨家是山下窝脖岭那屯子的吧?”
:“可不是,听说以后每月都有一次,要什么联合巡逻!这要是回回都一个庄安排,可要了亲命了!”
听说是有安排,不是专门针对担架队,老叔心里算安稳了些!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快正午了,民兵又来报信,说对面治安军来了,碰头待了几分钟,两队分开了,问刘干事走不走?刘干事是政工干部,这次带队只是因为他知道军区医院位置,并没领兵经验。他不禁望向老叔,老叔也在想。
老叔也没带过兵打过仗,但是年轻时闯关东,在老林子木营里跟胡子混住在一起,到冬天胡子们跑木营里猫冬。要不是家里还有媳妇,胡子大当家相中了他,差点背了带眼棒子。胡子们的那点牛黄狗宝老叔门清。
冲着刘干事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会!”
又过了一个小时,民兵排长自己过来了:“好悬!这帮治安军留了后手,刚刚一个班两挺机枪撤了,他们连满洲国兵都防着。还好没一头扎上去!”
大家都望向老叔,这是救了大伙一命啊!
收拾利落,老叔特意交待一声,把草窝子弄顺当,抽烟的别留下痕迹,拾掇一下!
由于突发情况,前来接应的民兵肯定转移了,这怎么办?大家一时没了主意,刘干事问老叔:“接应的没来,护送的民兵前边路也不熟,是等还是继续走!”
:“我们等不起呀!药没多少,挺不了几天,不等了,叫民兵回吧!他们也就排长有棵单打一,别人都是扎枪,不管啥用。”
刘干事没反驳,叫民兵排长带人回去了。剩下的得靠自个了。治安军沿着沟底出山,担架队继续上山,下山,这条山路,十几个人都走过,九一八之前,好多人家粮不够吃,都来买过粮,日本人来了,关里的粮就买不着了,他们自己都不够吃,关外相比关里反而好多了,粮不够,瓜菜红薯野菜能对付个肚圆。
照日常推算,两天一宿,信早应到了,民兵没来接应,说不好出事了!得多加小心!今天连着翻了三座山,十几人都累的够呛,必须得休息!天寒地冻,还有伤员,肯定不能野外过夜,得联系上我们的人!天马上就黑了,离民兵待的废庄子还有三里地!老叔决定自己一个人先去看看!
:“刘干事,商量个事,”
:“老叔,啥商量不商量的”
:“你那两个宝贝疙瘩借我用用呗!”
刘干事有两日本手雷,宝贝着呢!专门买了块新毛巾包着。轻易不示人。有次老叔和刘干事唠嗑,问他你这也没见你用过啊!刘干事说,老叔,这两宝贝,一个是敌人的,另一个是我自己的!印象深刻。我去吧!”。刘干事知道老叔要干嘛!他是干部,老叔是百姓,没道理叫老叔冒险!
:“别争了,不是时候!你三个都不是我的个”。从刘干事怀里拿出两个手雷,毛巾还给他!:“我要半夜还不回来,你劳队走山梁,宁可绕远,别耽搁!”
望着离开的背影,很无奈,自己只是地方文职干部,若不是身体素质不好,早就进部队了,唉!百无一用是书生!这次若不是只有自己知道军区医院,带队轮不到他!
三里地,两袋烟的功夫到了荒村外边。并围子把人圈到一个大围墙里,几千上万口子人在里面,外面这种扒了房的荒村很多,无人区只有敌对的各种武装,不时小规模交火!各种伏击反伏击,各种遭遇战,脸对脸拔枪互射都是经常的事。
确实出了事,这里的一个民兵游击组被汉奸侦稽队找到了踪迹,五人民兵小组死了三个,被抓了两。九个人的侦稽队死了三个,伤了两个。这场小仗从昨晚一直打到两小时前,若不是民兵没了弹药,还不能结束。
在屯子边就闻到了血腥味,硝烟味还没散尽!
在木营,大当家是真喜欢老叔,聪明算账灵光,就差不识字!要不然大当家都想叫老叔做粮台,这可是绺子重要位置!别看不识字,木营晚上没事组局耍钱,十几个人押大押小,钱都不动窝,不挪地方,老叔都能分拨清楚,一块大洋不带差的,记性好,账算的清。这帮子老匪都服气!这些人都有些保命的本事,没少教,老叔一学就会,在木营中算是自己人,只差没喝血酒拜山入绺子。
今天赶上这血拉呼哧的场面,老叔不怂,没杀过人,也没劫过道,绑过票!但是知道,今天不见血过不去!手里只有两个手雷,一把牛耳刀!五十岁的人了,头一回见阵,自己不是兵,闹义勇军那会也不过是帮忙送送粮食草料。这一年多八路才过来,他们几个人,太难了,伸把手,毕竟本家的一个侄子在队伍上,这有事得帮,小鬼子不是人,哪怕自己年轻十岁都会去扛枪,岁数大了,老两口没孩子,不敢折腾!裹小脚的老伴一个人在这混蛋世上活不成!
人老了,一天一夜的山路,说不累咋可能,小伙子正当年都受不了!这次真没的选。担架队这几个人加个刘干事,都不一定在这鸟漆麻黑的地界干得过老叔,他有这自信。
感觉到了有人,稳住心神,就听一人在说:“不说一会把他俩都埋了,害的老子死了三,伤了俩!你妈的,今天就是你们的好日子!”边说边往出走。房子废墟外解开裤腰带准备撒尿!好了不巧,离老叔很近!伸手拽过来没等他出声,牛耳刀从嘴入从后脑勺露出刀尖!一点杂音都没发!这是一个积年老胡子的绝招!悄悄搜身,一把匣枪,十几块大洋,还有份药包!收好!拔出牛耳刀,擦干血迹!
借着废墟里不大火堆的亮光,里边绑着两个坐着两个,站着一个,躺了七个,不知哪几个是活的,想着靠火的应该是他们的伤员!
匣枪插裤腰上,手里拿着几个拳头大的石头。三个石头,分别奔向三个人后脑海,三声扑倒声!里面还喘气的都是蒙的,等反应过来,一个民兵大声提醒:“还有两个躺着的,有枪!”第四块石头到了,拿枪的手还没关保险就砸中,枪掉地上了,另一个迷迷糊糊的还要起身,太阳穴就中了石头!老叔靠着这手一年可吃不少山兔子野鸡,十丈之内,十打九中,只不过知道的不多!看身上衣服就分辨出敌我。给几个穿着一样的补了刀,搜干净身,一边还问,“他们几个人!”
:“都在这了,他们把我们圈在这,一天一宿了,”
民兵组长和两个民兵已经凉了!绑着的也都受了枪伤!连包扎都没有,五花大绑正好能止住血!
:“你们先忍会,一会来救你们!”收拾好几支枪,赶忙往回叫队伍上来!
刘干事几个人先过来了解情况,这组民兵正是来接担架队的,昨天早上接到信就往这赶,被侦稽队尾随堵在这个废村里!不知道会不会有敌人援兵!这也不能待了,把牺牲的民兵藏在一铺炕洞里,扒光九个侦稽队的衣服,这都是好衣衫,洗洗还能穿,棉袄棉裤厚实!好东西。收拾利落,架着两个伤兵往三十里外的集合地赶!一路上老叔在队尾扫除脚印,不敢大意!怕敌人有狗,不时把烟沫子揉碎扔下去!
两支汉阳造,三支老套筒是民兵的,早没了子弹,马四环四支,匣枪四支,一把左轮是侦稽队的。
老叔拿了把匣枪,一把左轮,一支马四环。给了刘干事把匣枪,一支马四环,剩下的大伙背着,算有武装。可惜没几个人打过枪!主要是子弹不多了!极度疲惫的众人,在血淋淋的场景刺激下,潜能激发。赶路很快!半夜时分顺利到了集合地!
集合地并没见着队伍,大家也实在走不动了!好在有民兵熟悉环境,避开陷阱地雷。进入核心区域。同样是废村子,不过比较大。水井锅台火炕都有,房子没顶!小心生着火,庶挡住不叫外边看到光!找出藏着的大锅,打水烧炕热窝头!这一天把人累完了。摸了摸伤号的额头,发烧了。拿出片药碾碎,用汤匙和水喂下去,用冰凉的毛巾敷在头上!专人看护!
现在老叔成了这友小队伍的主心骨!对老叔的安排没人有异议,这套废墟是以前财主家的宅子,墙高屋多,。主体还在,没门窗,房顶!
由于救了两民兵,他们对老叔信任的!小声告诉:“有地洞,到这算安全了!”两民兵一个伤了胳膊,开不了枪了,一个伤了手,同样也用不了枪!不过包扎过后,不影响赶路!
大家就着开水,咸菜吃窝头,两个民兵一边吃一边说过年都没吃到全粮食窝头!今天是这半年吃饭最好的一次。大家都沉默了!下面还有小二百里,这得苦成什么样子!凑合着热水大伙烫了脚,抓紧睡觉。
伤手的民兵主动带人去上哨了,把扒下的好棉衣给他换上,这样能抗冻!说好一个时辰换岗,还好侦稽队长有块表戴在刘干事手上。炕上的人已经呼呼大睡了!老叔还在清点子弹,匣枪只有不到五十发!自己三十发,给刘干事十发,剩下的给了胳膊,手受伤的两民兵,他们一支手打匣枪还没问题!主要是这些人没几个会打枪的,包括刘干事都没打过超五发子弹!长枪子弹不到一百发!自己多留五十发。可能除了两民兵,就自己打过。剩下一支枪十发,不过要明早民兵给大伙讲一下,最好不开枪。开枪了,就这个队伍,战斗力几乎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