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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三王的覆灭,不仅推翻了压在地方官府头上的,巨额的禄米负担,从王府里抄得的粮食,一半运到边镇,补了边军的粮草,一半运到各府县的官店,低价卖给老百姓,平抑粮价。

三王名下的庄田,也画成了红线,分给失地农民耕种,向官府纳粮。

三王靖难之役,吓坏了各地藩王,纷纷上缴王府护卫,孙传庭成了卫所整改的专职官员,带着吴三桂,从河南跑到山西,又从山西跟到陕西,最后,又从陕西,到达四川。

四川的蜀王府,除了上交护卫,还将两百年来占用的土地,包括投献和隐田,统统退还,只保留了洪武初年赐下的庄田。

成都平原的土地,以前七成被蜀王府侵占,退还以后,蜀王府的庄田,回到国初时期的水平,只有3000顷。

生怕秦王之祸,在蜀王府重演。

平凉的韩王、韦州(宁夏)的庆王,也纷纷退田,撤掉了收税的税卡,约束宗亲,开始夹起尾巴做人。

经此一役,西北的财政负担,大大减轻,又增加了自耕农数量,张蔷相信,西北这块大明的火药桶,暂时安全了。

开平二年的冬至大祭后,冬月初九这日,张蔷召集顾问小组成员,讨论宗藩改革的问题,宗人令信王、左宗正惠王、右宗正桂王,应邀参加。

远在开封的左宗人周王朱恭枵,也被邀请进京参会,自永乐后,大明藩王,少有进京的,周王这次,算是破例。

有御史上折子弹劾,说太后这样做,是违背祖制,要求阻止周王回京。

对这种交作业似的折子,张蔷很反感,直接打回去,让这几位御史,重新提交一份关于宗室改革的意见书。

其实,周王早就被朝廷在西北的行动,吓坏了,他不敢进京,又不敢不进京,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周王妃更担心,怕王爷在路上出意外,怕王爷被扣留在京回不来,怕王爷被人下毒,又怕王爷“被生病”……

周王妃越想越怕,哭泣着对周王说:“王爷,要不你就上折子称病,辞了宗人府的差事吧?”

四十多岁的周王,坐在软榻上,心神不宁地道:“这是太后的恩典,怎么能辞?”

王妃道:“王爷身上,担着五千多族人的衣禄呢,王爷要是……这五千多族人靠谁去?”

周王烦躁地想挥手赶走王妃,想想自己都六神无主的,她一个妇人惊慌失措,也很正常,他只好挥手道:“叫世子来,本王与他交待一下……”

世子到来,要求陪同父亲上京,朝廷要是有什么惩罚,他好替父亲分担。

周王呵斥道:“说什么混话呢,为父是左宗人,回京讨论大事,你以何理由去北京?

乖乖在家里,看好周王府,约束族人不要惹事,等为父回来。”

跟交待遗嘱一样,将王府事务,全托付给世子,告别老妻,带着十来个家人,栖栖遑遑地往北京来。

周王真是想多了,他随着驿站,一路来到北京,被信王安置在原来的瑞王府,据信王说,这座府邸,已经改建成皇家宾馆,用于接待来京的皇室宗亲。

“听信王的意思,各地的宗亲,都能来京了?”周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要再次确认一下。

“是呀,”信王一边带着周王参观府邸,一边道,“民间还说,亲戚嘛,要走动才亲近,所以太后说了,都是太祖一脉的子孙,要经常走动才好,免得闹了误会,伤了和气。”

周王放心了,心想,早知是这样,就将王妃带上京来,涨涨见识,王妃自从嫁进周王府,就连府门都没出过,可怜。

所以今日,他放心大胆地,来到乾清宫西侧殿的大会议室,参加讨论会。

按照辈份,朱恭枵算是平安的叔祖辈,所以,周王进来的时候,先向太后和平安行国礼,然后,太后母子再向周王行家礼。

因为辈份高,周王被安排在左手第一位,首辅孙承宗只能屈居第二。

周王见小天子平安,长得虎头虎脑的,一双狭长的凤眼,明亮有神,对着他微微一笑,小大人似地问他:“叔祖爷爷,太后赐给您的三样新作物,今年收成如何?”

不愧是天子!周王心想,他的小孙子,整日关心的,是他圈养的小猫小狗,看看平安,关心的是庄稼!

民以食为天,天子关心的,是百姓的吃饭问题。

“回万岁爷,”小小天子,也颇有威仪,周王忙恭恭敬敬地回道,“红薯有七石的收成,土豆五石左右,玉米三石的样子,比传统的小麦和菽类,产量要高得多。”

平安很高兴,又问他:“叔祖爷爷,你有没有吃过炸薯条?可香啦。”

这才象小孩子的话嘛,两句就转到吃食上了,周王摇着头说:“没有,今年收获的庄稼,明年要用来做种,舍不得吃呢。”

平安遗憾地点点头,继而又道:“没关系,等散了会,朕让信王叔给您送一些过去……”

两人正说得热闹,就听太后敲敲桌子,提醒道:“开会了……”

重臣们陆续进来,相互之间拱拱手,就各自落座,不一会儿,一大张椭圆形的会议桌,就坐满了人。

今日的会议,由首辅孙承宗主持,所以他首先发言:“今年的宗藩,出了不少问题,所幸都顺利解决了,但宗藩的其他问题,不可能都用武力来解决。

今日请大家来,就是要讨论大明宗藩面临的问题,以及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老夫先来抛砖引玉吧,”他点了点位置上搁着的一叠材料。

周王见大家都拿起材料来看,他的面前,也有一叠同样的材料,于是拿起来,就听孙承宗浑厚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里有一份礼部整理出来的材料,老夫念给大家听一听,大家心里先有个数。”

“特别说明一下,”他敲敲桌子,“这份材料上的统计数据,包含晋藩、代藩和秦藩的数据。

截止到天启七年底,大明宗室人口,记录在册的,二十三万六千四百一十九人,按祖制,岁给?米五千一百七十二万石,而天启七年,夏粮和秋粮,全国共收入两千九百五十三万石……”

数据一出,会议室顿时炸了锅,做过地方官的,如袁可立、郭允厚,毕自严等,出身西北的如韩爌,多少知道一些宗室问题。

其他年轻点的官员,如卢象升、倪元璐、李邦华等,平日里只听说奉养宗室的禄米不足,却没想到这么严重!

李邦华第一个站出来质疑道:“阁老?数据可准确?”

他的潜台词是:宗藩这么能生啊?

孙承宗指指礼部尚书温体仁:“长卿,数据是你礼部提供的,你来说说?”

被人质疑工作成果,温体仁有点羞脑,但他掩藏得很好,正色道:“本官上任以来,发现记录宗亲的玉碟,多有遗漏,即着人查漏补缺,发现自万历以来,宗室人口,成倍地增长……

这是天启七年,记录在册的宗亲数量,如果算上未上玉碟的人数,本官估计,大明宗亲,应该在三十万人上下……”

周王听了,不住地点头,他周王府,有玉碟记录的宗亲,就有六千多人,还有近八百多人没有录进皇家玉碟……

他总算知道,太后为何要对宗藩下手了,养不起了啊。

好在他响应得快,否则,周王府,迟早要与福王府、晋王府、代王府、秦王府一样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