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象升派出的前锋,于第二日上午近午时赶到三屯营,满桂的军队驻扎在营城外,还没有吃朝食。
疲劳的士兵们见没有早饭吃,都缩回帐篷里继续睡觉,满桂和几位副将却睡不着,正在帅帐里商量着下一步如何走。
尤世龙皱着眉头,看着在帅帐里团团转的满桂,抱怨道:“大人,长城上连烽烟都没点燃,三屯宫的驻军也不像临敌的样子,你说,咱们督师是不是紧张过了头?”
满桂不耐烦地道:“那是兵部的命令!”
另一位副将陈维翰嘀咕道:“那就是兵部的紧张过了头,这喜峰口外,只有滦河河谷一条道,敌人要是在河首里行军,跺口上的驻军怎么会看不到?”
满桂正要呵斥他,就听有士兵在帐营口大声道:“报……龙井关跺口上燃起烽烟……”
满桂和一众副将闻言,急走出帐外,向北边望去,只见数道黑色的烽烟,直直地升上天空,同时,各跺口上的号炮,此起彼伏地响起。
“烽烟一束,号炮一声,表明敌人正在逼近……”满桂对尤世龙吩咐道:“命令大军,集结!”
尤世龙为难地摊手道:“皇帝不差饿兵……”
此时,三屯营的城墙上,朱国彦也站在城头,望向山岭上的烽烟,大声命令官兵们上城防守。
满桂对着朱国彦质问道:“朱大人,本官接到的命令是上长城御敌,同时协守三屯宫、遵化,你现在还不会舍得借一点粮草么?”
朱国彦指着长城跺口道:“本官前几日,已经向各跺口派兵,满将军勿忧,至于粮草,实实是没有……”
“报……”朱国彦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宁远军的斥候来报,他骑在马上,指着身边一位把总军官,兴奋地道,“报告大人,朝廷的粮草来了……”
那把总在马上拱手行礼:“下官,神机营把总周城,见过满将军。”
满桂点点头:“周把总辛苦,你押送的物资呢?”
周城指指西边:“在后面十里左右,由工部侍郎卢象升大人亲自押送,大人见今日已经第四日,怕将军等得着急,特命下官前来报信。”
满桂一听,满天的乌云都散了,他哈哈大笑道:“好好好,本官这就派人去接卢大人,有了粮草和武器,立即上城墙!”
三屯营西边的官道上,卢象升也看到了长城上燃起的烽烟,他暗道一声不好,紧赶慢赶,还是来迟了。
“跑起来!”原定休息半个时辰的计划,也取消了,他下令大军不但要全速前进,还要跑进来。
传令兵往来奔驰,不停地给官兵和民工们打气:“还有十里路!到了就入城休息,快快快!”
队伍明显加快了脚步,卢象升望着北面的烽烟,心急如焚,恨不得飞到目的地。
满桂在半道上接到卢象长,感动得都快哭了,要下马行跪拜礼,被卢象升阻止:“本官来迟一步,害满将军受阻于长城下,惭愧!”
“大人来得正好,”有了火器和粮草,满桂就没什么怕的,他说,“本军领了物资,这就上城墙,定要将女真人阻挡在边墙外!”
顾不得寒暄,首批物资,先发给了满桂,卢象升嘱咐道:“将军安心御敌,所需物资,本官自会组织人手从三屯营送上去。”
跺口上已经燃起两道烽烟,响起两声号炮,表明敌人正在攻城,满桂的大军,用战马驮着火器和粮草,往喜峰口疾走。
众三屯营往喜峰口,有五十里路,往龙井关和洪山口,更近一些。
这里,来自后世的张蔷,犯了一个教条性的错误,她以为后金军是从喜峰口攻进来的,所以让满桂严密防范喜峰口。
实际上,后金军并没有攻打喜峰口,而是从平泉向西,翻过奇汤果尔岭,直抵龙井关下。
这趟果尔岭翻越,其重要作用,不亚于后世的赤军翻越雪山。
满桂大军上到城墙,顿时紧张得汗毛倒竖,只见龙井关外的边墙外,往北绵延五里,全是大大小小的帐篷,和满地的牛羊。
尤世龙感叹道:“乖乖,不止女真人,蒙古人来得也不少啊,看那遍地的牛羊!”
龙井关下,敌人正抬着云梯攻城,喊声震天,气势慑人。
满桂望向喜峰口那边,只有一炷烽烟,那边看样子没有敌人,再说,敌人都攻到龙井关了,山下就是三屯营,该救哪里,根本不用他考虑。
他下令道:“左路尤世龙!领兵协防喜峰口!潘家口!”
尤世龙接令,往东北喜峰口疾走。
“右路陈维翰,后路欧阳贞,协防洪山口!”
两位副将越众而出,领兵从小路直奔龙井关外后面的洪山口,敌人一旦攻破龙井关,洪山口就是三屯营的最后一道屏障。
“前路满都尔,中路满和,与本官一起,驰援龙井关!”
龙井关城墙上,正在激战。
龙井关城墙,年久失修,有多处坍塌的豁口,苏布迪带着后金军,从这些豁口上爬上长城,与明军在城墙上展开激战。
根本不用上演攻城的戏码。
这些从各处豁口爬上来的后金士兵,将巨龙一样的长城,切割成几节,让守军前后不能相顾,只能各自为战。
龙井关参将王遵良,平日率军驻在三屯营城里,还是前几日接到朝廷的八百里加紧命令,才被朱国彦派上城墙防守,平日里,他领兵驻在三屯营。
王遵良沿城墙布满了士兵,一面阻挡敌人的正面进攻,一面跟救火队员似的,带着家丁,四处拦截从豁口上爬上来的敌人。
缺乏操练的明军,哪里是后金军的对手?卜一接手,别说普通士兵,就是王遵良的家丁,也对不上十招,不是被人踢下城墙,就是被人砍死砍伤在城墙上。
王遵良挥舞着长枪,左右横扫,枪尖扫在敌人的铁甲上,溅起阵阵火星,敌人冲在前面的,是一名巴牙喇,据说这种兵着三层甲,普通的兵器,根本伤不了他们。
危急时刻,王遵良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对面的巴牙喇虽然悍勇,一时也近不了他的身。
然并卵。
越来越多的后金士兵攀上了长城,王遵良意识到,自己今日要交待在这里了。
他身边还有两人,左边是他儿子王大郎,右边是剩下的家丁头子王二,王遵良一边挥舞长枪御敌,一边对王二喊道:“王二,护着大公子走!王家有我战死就够了!”
关键时刻,他想救下儿子一命。
十六岁的王大郎,生得高大威猛,此时杀得双目赤红,闻言急道:“不行!爹您先走,孩儿为您挡贼!”
“混账!”王遵良骂道,“你能抵得什么事?赶快去洪山口,让你二叔带兵来援!”
又对着王二骂道:“还不走!”
王二哭道:“大人,小人助你退入后面的蹲堡里再走,那里方便防守……”
在他们后面二十步远的地方,是一个蹲堡,守城的士兵,平日就住在蹲堡里,此时,蹲堡里挤满了败退回来的士兵。
王遵良也不想死,他想凭借蹲堡,多抵挡一阵,二弟见他这里危急,肯定要来救援。
“好!”三人边战边退,蹲堡里的明军,见参将大人悍勇,纷纷跑出来,操起长枪短刀,与三人一起阻敌。
事实明,明军确实不是后金军的对手,牺牲了十几位明军后,王遵良三人总算退进了蹲堡。
“快去,找你二叔来援!”来不及喘一口气,将儿子和王二一起推下中蹲堡的楼梯,让他们速速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