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对于未来总是很难进行准确的预测。
所以噩耗降临的时候,谁也不会有心理准备。
他们总是惊慌失措。
不幸的是。
鬼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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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光从前对于时间流逝没什么感觉,这是很早以前就存在的问题,而直至今日,这一点依然没有半分改善。
他之前不记得被关在了无限城多久,而现在,他也不知道这是认识狯岳的第几天,总之不是第一天,第二天,但具体有多久,却又分不清,时间在流逝,一切在改变,有些事在发生,可他对此毫无觉察,也不会知晓。
这其实不是什么要紧事,毕竟鬼的寿命和人类或是这世界上的大多事物都无法相提并论,人类总说山川大河的寿命无限,但凛光知道,那是假的,高山会倒塌,平地会成山丘,河流会干涸,小溪也有可能变成汪洋的一部分。
但鬼不会,鬼依然是鬼,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有半分的改变。
凛光清晰的记得和狯岳的每一天在一起时都做了些什么,他们训练,他们下棋,他们聊天,他们弹琵琶,狯岳的话不多,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他在讲,但有时候他会问,狯岳会用着很不耐烦的语气和表情,却开始更漫长的回答和讲述。
他从前无从得知的消息,现在无法分享的困扰,都可以告诉狯岳,因为对方是相较之下更年轻的鬼,他还记得身为人类时的一切,记得那些食物的味道,那些果子的酸甜,狯岳吃过很多东西,偶尔他们出去,凛光举起一些东西,好奇的询问时,黑死牟都在摇头,狯岳却能给出答案。
狯岳知道的很多,对于凛光而言,他就像是一座宝藏,等着他不断地挖掘探索,他也确实在那么做,那让凛光觉得很开心很满足,狯岳对此总是表现出一些不耐烦的情绪,但实际上,凛光没觉得他因此在生气,因为他没看出来生气的预兆,狯岳总是不高兴,但凛光觉得,其实狯岳又没有那么讨厌他。
所以其实这很好,他记得和狯岳在一起时的每个细节,每个节点,这就很好。
至于时间,那根本无所谓。
所以他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点呢?
凛光也说不清,他只是坐在这里,明明一切都只是正常,什么都没改变,毫无预兆,他却听到脑袋里一阵嗡鸣,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袋里被狠狠敲响,并不刺耳,也不足够震撼,却还是惊扰了他。
他迷茫的张望,却看到一张纸条躺在那里,白净的纸张上写着一行字。
问他是否已经遗忘了什么。
这是很奇怪的询问。
凛光并不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恰恰相反,他最近记起了很多事情。
自从上次之后,短暂的让大脑停摆,却唤醒了尘封的记忆,漫长的记忆在当时几乎将他淹没,海啸一样压在他的身上,将他卷进那些被遗弃的时光,他在里面迷失,没有浮木的水面让他疲惫,浪潮打来时他几乎窒息。
他用了很久才将自己从那片海洋中拖拽出来,说实话,想起来的事很多,但其中大部分都不算什么好事,这让他最初后悔去回忆。
但等他静下来,坐在那里,只是思考,又觉得记起来也很好,虽然糟糕,但那都是他切实所经历的一切,如果连记忆中都不曾保留那些痕迹,如果真的被彻底遗忘,他觉得,那实在可惜。
他一度纠结,在过去的记忆中不断来回。
“到你了。”
狯岳在催促,凛光因此回神,双眼重新聚焦,眼前是棋盘,他看着棋局,思维运作,斟酌之后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之上。
现在需要时间思考斟酌的人成了狯岳。和狯岳下棋要比黑死牟下棋有趣得多,至少胜负是其中不确定的事,而看狯岳输给他时的表情和情绪,也很有趣。
不过狯岳学东西总是很快,也总是很努力,他的棋艺因此也进步的很快,也许再过不久,他的败局就会变多了,但那也是以后的事了。
至于现在,还是他赢得比较多。
狯岳在思考,凛光也是,所以那真的是很奇怪的询问,他明明什么都没忘记,他记起了过去的很多事,也铭记着现在的每时每刻,怎么会遗忘什么。
“不玩了。”
狯岳在长久的思考之后终于意识到他已经失去胜利的机会,手中的黑子被丢进盒中,男孩随意的往后一倾,双手撑在身后,脸上的表情从思考时的凝重变成了烦躁时的气恼。
凛光饶有兴趣的观察着对方,又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棋盘,将棋子分类装好,又将盒子盖上,手腕上的壶碰撞装着棋子的盒子,发出清脆的声响,凛光注意到狯岳的眼神分到了那儿。
“所以,那玩意儿,就是那个什么壶......”
“玉壶。”
“对,玉壶送给你的?”
狯岳朝着他扬了扬下巴,在嘴里又低声念了几遍那个不常见的名字。
“嗯,玉壶送我的礼物。”
凛光骄傲的坐直了身子,将那只系着壶的手递过去给对方看,狯岳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手还是伸出来稍微抓着壶看了两圈。
“你每次拿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就都装在这里面了?”
狯岳松开手,那只壶顺着重力下落,因为绳子的束缚在空中稍微晃了两下。
“嗯哼。”
凛光昂着脑袋,依然骄傲的像个抓了老鼠的小猫。
“悠着点,别一不注意撞碎了。”
狯岳看到他这副表情忍不住轻嗤一声,这是狯岳一贯的风格,凛光分辨得出。
和童磨不一样,童磨总是带着笑容,用着温柔的嗓音,说出来的却总是对他不好的话,但狯岳,他总是故意装出生气,烦躁,嫌弃,但实际上,却并不能被称之为坏。
要说的话,凛光觉得狯岳可能更多只是不习惯有谁像是他一样,一直跟在他的身边。
“不会的,玉壶的壶不仅做的漂亮,实用性也很好,玉壶说,就算我的脑袋碎了,这个壶也不会碎的。”
话是这么说,凛光也一直坚信,但他也从不会真的让这只壶去抵挡什么危险的进攻,或者让那只壶去面对什么危险,但那只壶也确实,不论风吹雨淋,还是摩擦磕碰,都崭新如初。
“那看来他看你还挺准的,我也觉得你的脑袋会比那只壶先碎了。”
“我可不这么认为,狯岳先生。”
“要试试吗?”
“乐意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