槙寿郎觉得杏寿郎疯了。
觉得自己的儿子疯了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
不论是事情本身,还是他会产生的这种想法,这都不能被称之为是好事。
所以他否定了这样的想法。
说是疯了不如说是有人故意引导,让他认为杏寿郎疯了,这样听起来就合理的多。
不然为什么杏寿郎会提起那个名字。
“他说他叫凛光......”
几乎是瞬间,全身的肌肉从松懈到紧绷,心脏狠狠抽动了一下,书本被当做刀刃狠狠丢出,撞在墙面的巨响象征着他胸腔中熊熊的怒火。
“谁让你提起这个名字的。”
杏寿郎不可能知道凛光的名字,那孩子死了那么多年,他不可能真的知道那个男孩,凛光死了,连骨头都没留下的死成了不知道哪里的尘埃。
是以前的敌人吗,还是意见不合的某个谁,是谁告诉了杏寿郎这个名字,又是谁故意要他提起这个名字。他又怎么敢这么轻易地提起这个名字。
“谁允许你说这个名字的。”
这是迁怒,这是。槙寿郎清晰地知道,并且清晰确切的表达。
这是不被允许提起的名字,象征着不被允许提起的过去,那是和瑠火一起被埋葬于地下的,属于槙寿郎灵魂的一部分。
“那是我在列车上遇到的男孩!父亲!凛光说他认识您,说从很多年前就认识了!所以我想!至少回来告诉您一声!”
愤怒难以遏制,酒壶碎裂成片,酒水洒落满地,飞溅起的碎片差点就会划破杏寿郎的脸颊,可那臭小子还是不知道住嘴。
“他询问我您是否健康!我如实回答了!他一开始看到我的时候,还说出了您的名字!我想说不定你们真的认识!”
那双执着注视着他的双眼就像是曾经的他,又像是过去那个男孩,这样的认知让槙寿郎的怒火达到顶点,胸腔内的野兽顶着他的皮囊朝着他的儿子发出咆哮。
“滚出去!不许再提起这个名字!”
门被重新关上,一切归于平静,除了他的心。
凛光早就死了,他不知道杏寿郎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消息,也不知道他到底又了解到了多少,更想不出告诉他这一切的人想要做什么,而杏寿郎真的将这一切消息带回来又是为了什么。
问题太多了,他一个也不想思考。
他只希望一切就只是继续下去,保持现状,继续下去,死了的人就那么死了,活着的人就这么继续活着,就这样。
——
槙寿郎本以为这样的一次教训足够让杏寿郎记住在他的后半生最好都别再提起那个禁忌一般的名字。
但杏寿郎显然并不这么想。
“父亲。凛光....”
那小子热情的像是火焰,而这次,火焰烧到了他的身上。
“其实是鬼!”
槙寿郎其实不确定自己的脑子和耳朵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又或者其实出问题的是面前的杏寿郎,或许他真的疯了,才会能够说出这样的浑话。
巨大的愤怒在一瞬间几乎消失,槙寿郎甚至觉得他不再生气了,他几乎要发笑。
“杏寿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叫过面前的小子了。
对方因为久违的呼唤稍微顿了一下,但依然用那双眼睛看着他,坚决而肯定,连语气也是。
“是的!我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我是说!凛光!是鬼!”
槙寿郎觉得现在快要疯掉的是他了。
他可以从杏寿郎细微的动作中窥探到他自己给对方带来的压迫感有多强。
规整扶在膝盖上的双手连每根指头都在紧绷,呼吸变得更沉,喉结在无意识滚动,大抵背后都被冷汗浸透了,但杏寿郎依然跪坐在那里,纹丝不动,不避不闪,脸上甚至还带着微笑。
“这确实很令人难以相信!直到凛光自己表露身份之前我都没能发现这点!但他确实被上弦之三带走了!而且我看到他的眼中有数字!是上弦零!他确实是鬼没错!”
这很难理解,这段话很难理解,这件事很难理解,这一切完全超乎了槙寿郎的脑袋所能思考的范围。
凛光是鬼?那个脆弱到像是一阵风都能吹散的男孩,是鬼?
怎么可能?
如果是鬼他怎么可能完全没有察觉,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凛光的身上没有半点属于鬼的气息,没有伤害性,没有攻击性,理智、善良、温顺,像是月光一样在沐浴着别人的小家伙,是鬼?
就算抛开那一切不谈,怎么可能,槙寿郎清晰地记得,他怀疑过凛光的。因为男孩的身高、体型、容貌、甚至重量都几乎没有多少改变,但那都是因为那副病弱的身子才对。
他用紫藤花实验过,用人类的食物试探过,他们遇到过鬼,凛光对于受伤的人不会产生半点不对劲,他怎么可能是鬼呢.....
“这不可能......你一定是认错了,凛光早就死了,也许你只是遇到了一个叫凛光的鬼而已,或者那只鬼就是杀了凛光的元凶,对,一定是这样没错,那孩子不可能是鬼,我知道的......”
槙寿郎轻声的自言自语,他的逻辑和理智混沌在一起,被酒精麻痹太久的大脑无法清晰地理出客观的结论,他不得不对杏寿郎的推论做出质疑,从任何一个可能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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愤怒没有降临,相比料想中的震惊,男人的反应几乎冷静到可怕,杏寿郎能清晰的感受到无形的压迫感,那是曾经身为柱的父亲时至今日依然保留的能够将他压制的实力。
但这样的压迫感并没能持续很久。
明明只是将所见的一切陈述,但这样的言语却比平日里的任何一次看起来都具有杀伤力,杏寿郎能清晰地看见槙寿郎脸上的表情变化。
从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宁静的冷漠,到听到他说出全部的错愕,那种错愕维持了很久,那颗脑袋垂下去,撑在地面的手掌缓缓收紧,血管清晰的暴起。
——
这是杏寿郎所没有见过的父亲的样子。
他见过父亲颓废的样子,见过父亲醉酒的样子,见过父亲的愤怒,欢喜,哀伤,但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他似乎是不信他的话,却又支离破碎的阐述着没人能听懂的话,相比一个成年人,此刻的父亲,甚至比留在外面的千寿郎看起来更不成熟。
“父亲。这次的柱合会议,主公邀请了您一起,希望您能与我一同前往。这是主公早上让餸鸦送来的,希望您至少愿意看一下。”
杏寿郎并没有说更多,他将那封折起的信件从怀中掏出,放在地面,朝着面前的男人推去,随后站起身,鞠躬行礼,顺从的暂时离开。
杏寿郎并不知道父亲和凛光之间到底有着什么样的联系,但如果凛光真的是鬼,又真的和如他所说的那样,和父亲认识了很多很多年。
那现在才知道凛光是鬼的父亲大概正承受着杏寿郎所无法想象的痛苦。
身为儿子,他不该继续留在那里去目睹那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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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s:
之前说的部分正式出炉了。
关于为什么杏寿郎回去跟槙寿郎说了凛光的事,槙寿郎却还是没意识到怎么回事的那档子事儿。
其实说得简单点打个比方,就像是你是警察世家,然后你隔壁家有个很听话可爱的弟弟,最喜欢跟在你身后和你一起玩,因为他不怕被丢在门口的死狗又不愿意跟你去警局你以为他是罪犯,结果查了之后发现这人没案底,你就安心了,继续和他做朋友。
后来他陪你一起长大,他一直重病缠身,你天天担心,但好在他一直都坚持下来了,听着你结婚,生子,然后某天你去上班,一回来发现隔壁家被烧了,灰都没剩下。
你之后都会经常因此伤心,结果某天回家,你儿子跟你说他见到那个早死透了的孩子,还说替那孩子来问你是否身体健康。
你当然身体健康,健康到能把你儿子和那个告诉你儿子这一切的混蛋的脖子都拧断,来告诉他们别拿死了的人来开你的玩笑。
但那是你儿子,你没动手,只是在他蹬鼻子上脸的时候让他滚。
然后你儿子半个月后回来,告诉你。
“父亲,那小孩儿是连环杀人犯。”
现在问,你的感想。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槙寿郎意识中凛光就是死了,杏寿郎莫名其妙提起那个死了的孩子就跟在蝴蝶忍面前提她姐,在炭治郎面前提他爸,在实弥面前提他妈差不多一个效果。
虽然凛光不是‘被鬼杀死’的,但某种程度上在槙寿郎看来比那还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