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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寨,操练场

火堆旁,须发喷张、赤裸上身的王恩祖,举起手中的厚背大砍刀,仰天长啸:“慧娘!今天你可以瞑目了!”(慧娘,王恩祖死去浑家的小名)

在他的身后,三十多个被绑成粽子一般的俘虏被人摁着,跪成一排。

这些俘虏,原本是流窜于太平府、南宁府周边的山贼,两个月前,被铁窑窑主吴庆贵,许下的高额酬金吸引,投到了他身边。

数日前,听闻大批官军,前来围剿国兴军,睚眦必报的铁窑三少爷,顿时觉得天赐良机,即刻找到了他爹吴庆贵,提出要带人前来助战,以泄之前渠黎镇上他贴身护卫被杀之愤。

于是,在得到吴家父子另一笔酬金的允诺之下,三十多个山贼,伙同铁窑上的其他人,赶到了马家庄子,顺利的跟着官军上了战场。

在山贼的算计中,跟着装备精良的官军围剿暴民,绝对是一笔好买卖。此番前来,不但没有风险,还能多得一份报酬。更主要的是,如能借着这个机会,跟官军中的军爷们搭上关系,说不准就能摇身一变,成了吃军粮的军汉,从此彻底洗白身份。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山贼们做梦都没有想到,占尽优势的官军,会在最后时刻翻船,所有人莫名其妙的成了俘虏。

此刻,跪成一排的山贼们,心中都惶恐不安,他们不知道王恩祖有什么打算,不知道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会是什么?

看到原本就外形凶狠的王恩祖,此刻如疯如魔的举动,好几个胆子稍小的山贼,恐惧之下,已经大小便失禁,随时都会瘫倒在地。

提着厚背大砍刀的王恩祖,一步一步走向跪地的山贼,披散的头发和浓密的胡须,遮挡了他狰狞的表情,但是,布满的双眼、以及脸上充血的疤痕,无一不在昭示他的内心。

在一个山贼面前站定,举起砍刀,深吸一口气,王恩祖大声喊道:“慧娘,我给你报仇了!”

这时的他,眼中浮现出的是,慧娘躺在粮仓中,一动不动的尸体……

“咔嚓!”一声,雪白的刀光闪过,山贼的脑袋,连同半边肩膀,掉落在地,跪着的身子,直直向前的扑倒,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无头的尸体,只抽搐几下,便没了动静。

“慧娘,我送一些小鬼下去给你做牛马!”说罢,王恩祖又举起大砍刀,向第二个山贼劈下!

而他的脑海中,幻化出的是,几个面目猥琐的帮闲,正围着慧娘,不断撕扯着她的衣衫……

手起刀落,第二颗头颅,向上弹起了半尺高,随后便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泥地上。尸体的脖颈处,一股血箭冲天而起,几息之后,跪着的身躯才缓缓倒下。

“慧娘,别怕,我来救你了!”在满眼鲜血和浓浓血腥味的刺激之下,王恩祖已经陷入癫狂,举起刀,劈向第三个山贼。

这时,他看到慧娘,双手抓着绳索,正准备往脖子上套,而她的双眼满是泪水,脸上写满了不舍……

“慧娘~~~!”王恩祖挪动脚步,走向下一个山贼。

“住手!”

“狗毛住手!”

不远处,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两个身影从黑暗中窜出,一先一后的撞向王恩祖。

接连被两个身影撞击,毫无防备的王恩祖,连着向后退了七八步,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形,仰面倒在地上,手中的砍刀也掉落一旁。

随即,两个身影,一翻身从地上爬起,直接朝地上的王恩祖扑去,把他死死的压在身下。

一番挣扎,好不容易推开压在身上的人,王恩祖刚起身,差一点就撞上了身前另外两个人影。

稍微清醒过来的他,定睛一看,原来,挡在身前的是很少露面的李应全、何一手二人。

而被王恩祖掀翻的江波、罗桐,此时也爬了起来,站在李、何二人身旁。

“狗毛,你疯了不成?”平日里话不多,待人和善的李应全,厉声问道。

“秃子,不关你事!我要把这帮山贼都杀了,给慧娘报仇!”王恩祖嘴上依旧蛮横,可手底下却没有任何动作。

“报仇?夜袭村子的山贼,你们当晚就杀了,害死慧娘的那些人,早也被你们一个不留的都杀了,就连那个捕快,也被小先生一箭射死,你还要报什么仇?”李应全双眼一瞪,死死的盯着王恩祖。

“我不管!如果没有山贼夜袭,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慧娘也就不会死,所以,我要杀尽天下贼人!”李应全的话,句句在理,可此时的王恩祖根本听不进去,脖子一梗,蛮横到底。

“王叔,大家都知道婶子不在了,你很难过,我那几个弟弟也很可怜,可是,你也想想,我叔走之前托付了你,看好这些俘虏。”一直以晚辈自居,对所有人都恭敬有加的江波,此时毫无征兆的开口了。

白天,许山海出发前,交待过,自己不在的时候,让江波、罗桐以及他们的人,听王恩祖的号令行事,二人便各自带着手下,在操练场协助他看守俘虏。

听闻王恩祖下令,要把俘虏中的山贼挑出来,江波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尤其是王恩祖那句“我要借他们的人头”,更是让人毛骨悚然。

虽然,预感有事要发生,但是,二人又不便出面阻拦,一番合计之下,他们不约而同的想到了搬救兵。

可是,此时的山寨中,林宗泽、徐子晋、赵立群几人都不在,许山海、楚文勇、郑伟义等人又带人去了铁窑,吕耀辉、吴立峰也不知为了何事,匆匆的出了山寨。

情急之下,江波、罗桐只能分头去找,此时还在寨中的李应全、何一手。寄希望他们二人,能够阻止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不测。

“狗毛,我知道慧娘不在了,你一直都没缓过来,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你杀再多人,慧娘也不能活过来。”李应全走到王恩祖面前,伸出手,搭在他的肩头,缓缓的说道。

“狗毛,我知道你心中有恨,可是,这份恨意,光靠杀人就能宣泄吗?我们要做的是,跟着三哥,和弟兄们一起,解救更多的人,让天下再无慧娘般含恨而去的人!”搂着王恩祖的肩膀,李应全语气低沉。

这时的王恩祖终于绷不住,一把抱着李应全,放声大哭,一边哭还一边喃喃自语:“秃子~~~,我难过啊!我经常在梦里,看到慧娘在喊我救他!”。

“好了好了,不哭了!跟我走,我那里还有几坛酒,哥哥陪你喝几碗。”红了眼眶的李应全,用劲搂了搂哭得像个孩子似的王恩祖。

铁窑

夜已很深,喧闹了一宿的铁窑,这会儿已经一片静悄悄。

除了两队来回巡查的兵丁,整个铁窑几乎不再有人走动,无论是草棚内的窑工,还是牢笼里的囚犯,都安静了下来。

只有正对着窑口的几间木屋,依旧透着灯光,那是吕耀辉带人在继续询问俘虏。

与此相邻的另一栋木屋外,两个土兵守在门口,黑夜中,他们警惕的眼神闪闪发光,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遭的一切。

木屋内,许山海依旧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身后,两个土兵的身影,隐匿在黑暗的角落中。

之前蜷缩在墙角的太监冯敬和,此刻,坐在一个低矮的树墩上。眼下的冯敬和,神色依旧拘谨、小心,但是与两个时辰前,许山海刚进门时,他惊恐、害怕的样子相比,已经好了许多。

原本许山海只是想满足一下心中的好奇,看一看真实的太监是何种模样,才跟着吕耀辉来到木屋。

谁知,看到冯敬的模样,与他心中固有的太监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冯敬和瘦弱的身形,除了嗓音尖细,不如其他男子浑厚,其他皆与常人无异。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的身份,许山海只会把他当做一个普通人,根本不会把他与“太监”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冯敬和,原名冯七(家中排行第七),北直隶保定府人,生于万历二十九年(公元1601年)。

因连年遭灾,实在养活不了这么多人,他的父母无奈之下,在七岁时,把他送入宫中,成了一个宦官侍童。

由于年幼无知,且对宫中规矩不甚了解,入宫不足三月,冯敬和就因无意中惊扰,万历的宠妃郑贵妃,杖责之后,被送去了景福宫(冷宫)。跟随一个老太监,负责看管王恭妃(朱常洛的生母,朱由校的亲生奶奶)。

由于年纪尚小,加之整个景福宫都没几个人,老太监非但没有为难冯敬和,几个月的相处下来,反倒对他视如亲人。

一老一小两个太监,除了每日给王恭妃送两餐饭,剩下的时间几乎无所事事。百无聊赖之下,还是老太监想出了一个打发时间的办法,那就是教冯敬和识字。

老太监从小进宫,在宫中待了一辈子,少年时,有幸被选中,进到宫中内书堂1读了好几年书。中年后,又被调去文华殿,侍奉太子读书。

所以,在接下来的两年多时间里,冯敬和不但跟着老太监读书识字,间中还从他嘴里听到了许多,宫中流传的秘闻。

在那些秘闻当中,最吸引冯敬和的不是宫中各种权力争斗,而是“三宝太监”郑和的传奇。

尤其是郑和以太监之身,随燕王朱棣起兵,屡立战功,并擢升为内官监太监,后又亲率船队,七下西洋,给朝廷带回来无数奇珍异宝。

郑和传奇的一生,从老太监嘴里说出来,令冯敬和听得如痴如醉,直至某一天,他郑重的给自己改名“冯敬和”,意为——敬仰郑和!

以期,有朝一日,自己也能如郑和一般,有一个传奇的人生,百年之后,依旧被人传颂。

而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两年后,王恭妃离世,景福宫不再有人居住,冯敬和则被调往惜薪司,整日里做一些搬柴码炭的杂活。

万历四十六年(公元1618年),一个新的身份突然降临到冯敬和的身上——矿监。

万历二十四年(公元1596年),万历帝朱翊钧以“内库空虚”为名,把“矿税”和“榷税”结合起来,形成了新的矿税,并派遣大批太监出宫,奔赴全国各地采矿、收税。

这些被派出宫的太监有一个专门的称呼“矿监税使”,然而,顶着“矿监税使”名头的太监,对矿业一无所知,却以各种名义在地方上疯狂敛财,作威作福。

发展到后来,有些矿监开始编造理由,敲诈勒索钱财,更有甚者,如当时出任山东矿监税使的陈增,便曾公开持械抢劫,暴征税银十五万两,而所收矿税则大部分被其私吞。

如此一来,矿监税使成了当时宫中的肥差,宦官们纷纷上书皇帝,请求出任矿监,为朝廷征税。

据史料记载,仅万历征收新矿税的二十多年里,从京师派往各地的矿监税使,总人数超过了一万六千多人。

久而久之,太监们摸出了门道,像南直隶、江南等富庶之地,为了争夺矿监之职,太监们甚至不惜大打出手。然而,像广西、云南、贵州等地,因地处偏僻,荒芜贫瘠,加之民风彪悍,太监们自然兴趣缺缺,几乎无人愿意前往。

无奈之下,司礼监大太监马荣,只能在宫中挑选一些没有倚仗,且不被重视的太监,强行给他们按上“矿监税使”的名头,发往偏远布政司。

时年十七岁的冯敬和,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莫名其妙的成了广西矿监税使瞿成的四个助手之一,于万历四十六年,来到了广西。

来到广西之后,由于冯敬和年纪最小,又无任何攀附,瞿成二话不说,便把距离桂林府(布政司驻所)最远,矿产资源最少的南宁府、太平府划归与他。

所以,这才出现了,连岜盆这么小的铁窑,每年春秋两季冯敬和也要带人过来搜刮一番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