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果然乖乖剪头发了呢,而且刚刚见到她还哭了。
就算记不得她,他的潜意识里对她的感情应该还在吧。
静之环胸抱着佩刀,嘴角渐渐勾起。
昨天辉哥说,另外两个捕快主要负责巡西街,她和大何小江负责东街这块儿的秩序维护。
大到杀人放火,小到小偷小摸,他们都得管。
最近还有个特别的任务,每天早上到东街城门入口守两个时辰,以防流民和不明分子偷偷闯入。
静之朝城门口看去,门口右侧放着两口大锅,旁边站着好几个守着城墙的士兵,他们正搬着好几个麻袋,放在城墙一角,那个角落里还堆着几大摞的木材干枝。
“是哦,小江说这几天都要开城门施粥的。”
静之大步走了过去。
她心想,钱庄也没有这么早开门,等帮忙施完粥再去好了。
等到她走到街尾,她才发现城门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镇里的原住民这会儿都还安稳的躺在床上睡觉,街上一片寂静。
镇子外头却早已大排长龙,人太多了,显得有些闹闹哄哄的。
而且那些流民一个个瘦瘦巴巴的,奇怪的是,来排队的,大多数是女眷或者小孩。
静之走过去跟早已站在那儿的大何小江打了个招呼,又跟站在城墙对面的士兵点点头,这才侧过脸小声问大何:
“怎么都是女眷跟小孩,男丁呢?打仗去了?”
大何一手把着刀柄,看向右侧城外那排出去老远的队伍,忍不住叹了口气说:
“有这个原因,去年战败,归来的又有几何……不过,还有个重要的原因。”
静之看着那排在队伍中衣衫褴褛的孩子,忍不住目露几分心疼,她紧接着问道:“……什么原因?”
大何:“这年头,没有武力的妇孺孩子,又被称为两脚羊,你说什么原因。”
他望着远处成片的帐篷外,那一个个饿得眼露绿光的男子,忍不住紧了紧手中的刀柄,又叹了一句:
“她们能走到这儿分一口粥喝,算是万幸了,静之……人性,是接受不了考验的。”
静之忍不住侧目,看着大何咬得紧紧的下颚骨,问:
“吃人?你们不管管吗?”
大何呲笑一声,指向正烧火熬粥的伙头兵说:
“朝廷这不是开始施粥了吗?我们的薪资连月下降,怎么管。”
大何抹把脸,苦笑了一下,“没法管。”
静之看着那几百号等着领粥的人,又侧头看了看新建起的灶台旁,那仅有的三袋粮食,眉头渐渐蹙起。
“这……怎么够吃?”
大何看了一眼那写着米的袋子,缓缓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家人都快吃不饱了,他管不了。
小江面露不忍,也只是说一句:
“多加些水,喝个水饱……”他看了眼渐渐亮起的天空,心怀期翼道:
“或许,朝廷的赈灾粮下来,他们就有救了。”
静之眸底的亮光渐渐熄灭。
这段历史对华夏来说,太过惨烈。
尽管已经过了两百多年,静之仍清晰的记得,这场战争以后,又持续爆发了好几场大型战役。
倘若这是个开端,那么,他口中所谓的朝廷,恐怕也自身难保了。
静之仿佛能够看到,将来,她跟林九即将活在这个风雨飘摇的年代。
仿佛知道她内心所想,金童赶紧出言制止。
【金童:胳膊拧不过大腿,你管好自己就行,可千万别妄想做出改变历史的举动啊。】
【静之:改变了,又会怎么样?】
【金童:……破则后立,王朝本有兴衰,这是它的命运,反正你管好自己就行。】
【静之:那他们怎么办?】
【金童:战争苦的都是百姓,我只说这一次……林九死后,灵魂本应投身到下个和平世界的,来这方小世界,是他自己的选择。】
【静之:……为什么?我不明白。】
【金童:……他好像知道你要找什么,所谓乱世出英雄,世道越乱,他能做的事情越多,能攒的功德也越多。】
【静之: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金童:你是不是傻,你跟他是道侣,他的功德攒多了,你也有份,你的气运也会随之上升,目标也就更容易达到了。】
【静之:那我宁愿自己攒,也不想他经历如此动荡的年代。】
【金童(摊手):来都来了,你说这个也没用。】
【静之:……好了,跪安吧,我不想听。】
【金童:……嘁。】
静默了一会儿,金童又补充一句:
【金童:这个世界比较特殊,一点灵气皆无,你节约着点你现有的灵气用啊,用一点可是少一点的,没地儿给你补充的。】
【静之:……滚啊!!!】
……
灰色的炊烟飘了很久。
直到天色大亮,那稀得都能数清米粒的粥分完,静之才放下瓢羹,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结束早上的工作。
早上跟金童那一通对话,犹如一盘冷水,给她浇了个透心凉。
这可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那群流民分了粥,端着碗,护着粥,成群结队的往回走,谁都不敢落单,就怕那碗犹如清水的粥给人抢了。
静之看得又是一阵心酸。
就在这时,一脸色泛着不正常潮红的女子拖着腿脚,走了两步,就趴伏在地上,不知生死。
她那碗粥洒了大半,还有小半碗捏在她手中,几个男人围了上来,看着那口吃的眼冒绿光。
眼瞅着一男子伸出乌黑的爪子就要抢走她的口粮,静之实在忍不了,脚下一蹬,飞身上前,佩刀出刃半截,冰凉的刀身抵在他的下巴。
她冷冷说了一句:
“滚!”
那男的跌坐在地上,腿脚不断后蹭着,退出几米,才一溜烟跑了。
刚刚那几个围过来的男的,也一窝蜂散得远远的。
静之啐了一口,刚想上手扶起这姑娘,却看到她裸露出来的脖颈处,有点点不正常的红色水泡。
根据她粗重,不甚清亮的呼吸声,静之初步判断,这姑娘不仅发烧了,可能肺部还有感染,最重要的是,她可能有不知名的传染病。
她立刻退开身子,举目看了一圈围在城墙外的帐篷,发现这样症状的人还有好几个。
不是手部有了红疹子,就是脸上浮起一点点红水泡。
她面色一肃,来到城墙下,对城门边的大何说:
“这群流民可能已经有传染病在暗中传播,我建议加强戒备,尽快召集镇里郎中为他们检查身体,分开治疗。”
“最重要的是,注意卫生,及时消杀细菌……额,也就是消灭传染病的来源。”
大何皱眉看向不远处趴在地上的女子,有些为难的说:
“妹,不是,兄弟啊,咱们老爷你没见过,他……”
他凑近说:
“他最欺软怕硬,懒得管闲事了,这事儿如果上报,他估计会直接烧了这群病人了事。”
静之眉头拧得死紧,只问了一句:
“他住哪儿?”
“东街2号。”大何扯住她的袖子,“你要去找他?算了吧。”
静之挥掉他的手,“怎么能算了呢,那是几条人命啊。退一万步讲,不把传染病扼杀在源头,镇上的人被感染了怎么办?!”
大何见劝不动,抿着嘴作壁上观。
静之冷哼一声,捏紧佩刀就往回走,“早上事情干完了吧,你不去,我自己去!”
走到小江跟前,她刚想问一句,小江有些无所谓的说:
“我跟你去,你别怪他,他家里好几口人要养呢,等会儿惹怒老爷,撸了他的职位,他可就完了。”
静之深呼吸一口气,才点点头说:
“走吧,这事儿越快越好。”
就在这时,后头突然传来两个熟悉的脚步声。
“小兄弟,又见面了,你在东城当差啊?”林九遇到熟面孔,礼貌寒暄一句。
静之看到林九,眼睛瞬间放光,刚想上前扯住他说点事儿,又想起他的毛病,于是克制住自己亲近的举止,扯出个笑脸,对他点点头。
“林道长,不知……你可认识镇上的郎中,那群流民里,我估摸着有传染病,得尽早解决。”
林九刚收完个恶鬼,此时有些疲惫,听到静之这么一说,他的眉头也跟着竖成个川字:
“我就会医,我过去看看。”
说罢,他转身就要朝那群流民走去。
“等等。”
静之叫住他,一脸严肃的说:
“刚刚我看到个病人,身上起红疹,呈水泡状,病人正发烧,呼吸急促,声音沉闷,我没细看,初断是水痘,再严重一些的话……就是天花。”
“你如果要接近,请捂好口鼻,少与病人接触,接触后也要及时洗手消毒。”
林九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看着静之说:
“多谢提醒,小兄弟,也懂医术?”
“略懂。”静之想了想又说:
“您如果认识其他大夫,最好一起叫过来看看,外面不少人呢,你一个人看不过来,这两种病症都有潜伏期的,每个人都得检查。”
林九略微思索了一下,觉得她说得在理,也不逞英雄,朝静之抱拳:
“林兄弟仁义,我这就去请老刘和老赵一起过来看看。”
阿海背着他师父的抓鬼行头,插嘴一句:
“哦,老刘和老赵,是我们这东城和西城的两个郎中。”
静之点点头,看了眼流民们漏风着的破烂帐篷说:
“我去衙门问问大人,看看找些空房屋,给这些病人安置好,总不能放任他们在这里吹风。”
林九赞赏的多看了两眼静之。
两人这会儿心里都揣着事,互相拱手告辞。
一个召集郎中,一个径直奔向衙门,会见那个传说中的大人。
东街2号。
建得比衙门都气派。
静之撇嘴,这“大人”该不会克扣了民脂民膏,用来建房子了吧。
她翻身入墙,就看到一人坐在正厅喝茶,还有一侍女给他捶腿。
看清座上人之时,静之忍不住大翻白眼。
靠啊,怎么是阿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