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入秋,京中也不像先前那样人人紧张,百姓们逐渐恢复了平常的生活,朱予焕的生意自然也要照常做。
先前太平茶坊便时常邀请京中文人墨客来赏画对诗,如今因为朱予焕还在孝期,不再主动开设诗会,但一些学子等已经养成了习惯,志趣相投的结成雅集,定期到太平茶坊来吟诗作对、或探讨学问,因此也引得不少人都颇为好奇,进来喝一杯再寻常不过的茶,听听这些读书人的高谈阔论。
是以朱予焕又让人将店面扩大了不少,重新装修一番,央着几位姑母派人来检点茶坊的布置,力求更加雅致精美。
待到朱予焕回宫,便看到朱祁镇正在自家亲娘宫中,书卷摆在桌上,看着没什么翻读的痕迹,倒是掉了几块点心碎渣,显然是朱祁镇借口兄弟姐妹一起读书,实际上却是在偷闲。
旁边的朱友桐则是完全没了兴致,少见地拿着一卷书,和朱祁钰一起盯着书苦读。只是看她那副平静中透露着痛苦的模样,显然是很不习惯。
朱祁镇虽然没有正式出阁读书,但臣子的上奏总要看,尤其是朱祁镇才刚开始学,难免生疏。为了保证朱祁镇能用最快的速度掌握这项技能,张太皇太后和三杨显然已经顾不得其他,选择了填鸭式的教育方式,直接将大量奏本推到朱祁镇面前,通过题海战术来让朱祁镇迅速读懂奏本。
只是看朱祁镇吃点心吃得正香的样子,这种方式应该是不大奏效。
朱友桐见朱予焕来了,立刻露出如蒙大赦的神情,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自家姐姐身边,对她耳语道:“姐姐,你快管管他,都在娘这里坐了小半个时辰了,说是奶奶让他小憩,可是一看就知道要赖着不走了……娘还要处理宫中的事情,又有其他娘娘在,只剩下我和小钰……”
朱予焕伸手点点妹妹的额头,示意她去做自己的事情。
朱友桐本想带着朱祁钰一起走,没想到旁边的朱祁镇主动开口道:“钰哥儿,你都已经已经八岁了,不能总是跟在二姐姐的后面,你可是王爷,又不是公主。”
朱友桐闻言只能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她敷衍地行了个礼,便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她宁可画一百张画,也不要和自己这个皇帝弟弟待在一起!
朱祁钰拿着书,看着朱友桐的身影迅速消失,又看了看自己的兄长,最后还是乖乖地向朱予焕道:“大姐姐回来了。”
朱予焕笑着应了一声,摸摸朱祁钰头上的鬏鬏,这才走到朱祁镇面前,道:“见过陛下。”
朱祁镇放下手中的点心,接过王振递来的净手帕子,道:“姐姐又去宫外了?”
“是啊,还带了几样外面时兴的小玩意儿,都是些巧手妇人编织的,拿回来给娘娘们瞧瞧,打发时间。”朱予焕让韩桂兰将东西拿来给朱祁镇瞧瞧,道:“陛下和钰哥儿要是喜欢,我还买了几个九连环,平日里解着玩,也算逗趣。”
朱祁镇闻言眼前一亮,道:“奶奶下了旨意,宫中不许随意玩乐,我的蹴鞠和风筝都被收走了,姐姐拿这些,要是让奶奶知道了怎么办?”嘴上这么说,他的眼睛还紧紧盯着那些玩具,显然很是不舍。
朱祁钰也跟着点点头,语气中多了一分委屈,道:“我的东西也都被收走了。”
没办法,张太皇太后考虑到这兄弟二人感情不错,担心朱祁镇从朱祁钰这里找东西玩,所以连朱祁钰的那一份也没留下。
即使兄弟两个聚在一起,什么玩意儿都没有,便也只能读书了。
朱予焕被这哥俩逗笑,道:“当初奶奶曾经教导过我,治大国如烹小鲜,需要细致入微、持之以恒……”
朱祁镇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什么,忍不住开口问道:“姐姐该不会也和那群人一样,在教我什么道理吧?”
朱予焕也不掩饰,微微颔首,道:“那是自然,爹爹临终前的嘱托,我都记在心中,当然不能坐视不管。”她半开玩笑地问道:“怎么,臣的大道理不好听,陛下觉得烦了?”
朱祁镇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自家姐姐当然是比那些老头子好的,讲道理的时候也温温柔柔,不会像三杨那些人,尤其是杨荣,一说话就板着一张脸,雷厉风行的模样看起来刻板极了,朱祁镇最烦他开口。杨荣之后便是杨士奇和杨溥,杨士奇虽然没有杨荣呆板,但说教的时候也很固执,杨溥是三人之中说话相对较少的,朱祁镇对他的印象还算是不错。
这样一想,朱祁镇立刻摇摇头,道:“我当然不会烦姐姐。”
朱予焕接着说道:“这九连环正是考验耐心的玩具,不也是一种学习吗?我当然不担心陛下会玩物丧志。”
朱祁镇这才兴冲冲地拿过那九连环,一副认真的模样,道:“这种小东西,肯定很简单,我两三下就能解开。”
朱予焕便将另一个递给朱祁钰,道:“钰哥儿也试试。”
朱祁镇眼睛虽然盯着九连环,但听到朱予焕喊朱祁钰,突然反应过来,道:“姐姐,这里又没有外人,怎么不直接叫我?”
王振也附和道:“殿下放心,皇爷身边的人嘴都严得很,不会出去胡说八道的。”
朱予焕闻言微微挑眉,道:“王伴伴果真忠心耿耿,将陛下身边守得很紧啊。”
虽说王振算是朱祁镇的半个先生,但伺候朱祁镇的宫人可不止他一个,更不用说如今朱祁镇是皇帝,不知道有多少宫人眼热朱祁镇身边的位置,王振不仅能牢牢占住“地盘”,还能做到严防死守,可见花费了不少心思和功夫。
王振闻言只是一笑,道:“皇爷是天子,守护天子是奴婢的职责。”
手中握着的东西越多,王振心中就越安稳。虽然他对上朱予焕难免忐忑,但相比曾经只是东宫从属太监的日子,如今不知道好到哪里去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谄媚讨好,王振这才觉得自己这些年弯下去的腰重新直了起来。
虽然偶尔也和金英有些龃龉,但金英看出陛下和他亲近,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无形之中让王振的气焰更高几分。
朱予焕既了然又赞同地点点头,道:“王伴伴说得有理。”她对上朱祁镇的目光,笑道:“有王伴伴在镇哥儿身边,我就放心了。”
朱祁镇闻言不免有些骄傲,挺了挺胸膛,道:“那是自然,王先生比其他人听话多了,办事也最妥帖,才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反驳我。而且王先生也懂不少学问,一点也不比老头儿……不比杨先生们差!”